濃稠的夜幕宛如一塊密不透風的黑色綢緞,沉甸甸地壓向大地,将世間萬物無情籠罩,每一處角落都彌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氣息。四下裡,萬籁俱寂,唯有偶爾傳來的風聲,如鬼哭狼嚎般劃過耳畔。
馬路下方,一輛吉普車慘烈地側翻在灌木叢中。車身遭受劇烈撞擊,嚴重變形,金屬外殼扭曲得不成樣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破碎的玻璃如繁星般散落一地,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着冰冷的寒光,恰似無數雙窺視的詭異眼睛。
歐陽馗目光如炬,瞬間捕捉到中年男子正奮力試圖爬出車窗。男子的下半身被死死卡在座椅和儀表盤之間,每一次掙紮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歐陽馗毫不猶豫,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風馳電掣般沖下馬路。幾個箭步後,他來到吉普車旁,雙手穩穩地抓住男子的雙臂,發力時肌肉緊繃,青筋暴起,小心翼翼地将男子從報廢的吉普車裡拖出,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男子被拖出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眼神中滿是驚恐與迷茫,仿佛仍未從剛剛那場生死劫難中回過神來。他的嘴唇抖動得厲害,嘴裡喃喃自語,聲音卻低得如同蚊蠅,含混不清,讓人難以聽清。
“唉,” 我走上前,輕輕扯了下歐陽馗的袖子,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翻湧,“你剛才說什麼男孩子?”
歐陽馗轉過身,深邃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随後緩緩移到地上呆若木雞的中年男子身上。片刻後,他蹲下身子,目光與男子平視,聲音低沉而沉穩地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男孩子,是不是懷裡抱着雙肩包?”
男子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仿佛聽到了什麼足以颠覆認知的話語,難以置信地看着歐陽馗,嘴唇抖動得愈發厲害,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擠出一句話:“你…… 你也看到他了?!”
我站在一旁,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這個所謂的 “男孩子” 究竟是誰?為什麼我什麼都沒看見?越想越郁悶,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瘋長,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到底是什麼男孩子啊?這裡不就我們四個人嗎?” 說話間,我下意識地看向還躺在地上的轎車司機。他身上的血液已然凝固,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胸腔微微起伏,看樣子歐陽馗之前施展的法術暫時穩住了他的生命體征。但正如歐陽馗所說,如果一小時後不能及時将他送去醫院救治,後果将不堪設想。想到這裡,我又看向歐陽馗,焦急地說道:“我們現在先别讨論什麼男孩子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這兩人送去醫院!”
歐陽馗的目光從轎車司機身上移開,轉而落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身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幾歲,頭頂的頭發稀疏得可憐,卻抹了厚重的發油,試圖将兩邊的頭發往中間梳攏,以掩蓋頭頂的光秃,反而顯得更加滑稽。他的額頭有一個一指寬的傷口,鮮血汩汩往外冒,順着臉頰滑落,在白色襯衫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襯衫上既有血迹,又有汗漬,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一隻褲腳皺巴巴地黏在腿上,左腳的鞋子不知丢在哪裡,露出灰色的襪子,上面沾滿了泥土和血迹。
“為什麼那個男孩子會在你的車裡?” 歐陽馗半蹲下身子,目光如鋒利的刀刃,緊緊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睛,雖然語調平靜,卻帶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仿佛能看穿男子内心的每一個角落。
“我……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中年男子目光閃爍,眼神遊移不定,始終不敢直視歐陽馗的眼睛,“我,我……” 他雙手在身後的路面上摩擦幾下,試圖借助摩擦力往後挪動身體,幾次想要站起身,卻因腿上的傷口傳來鑽心的劇痛,又龇牙咧嘴地坐回地上。
“我問你,” 歐陽馗冷不防伸出手,按住了中年男人的肩膀,力度大得讓男子身體一僵,“那個男孩子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車裡?”
男人慌了神,一把甩開歐陽馗的手,聲音陡然提高:“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我根本沒見過什麼男孩子!”
“呵呵,是麼?” 歐陽馗站起身,冷笑兩聲,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然後拍拍手上的灰塵,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嘲諷,“看樣子,你對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啊?”
“你,你别胡說!” 中年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同白紙一般,終于踉跄着從地上站起來,聲音顫抖地威脅道:“你亂說話,我可是可以報警的!” 說着,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在歐陽馗面前搖晃幾下。一張白色的名片卻随着他的動作從口袋裡滑落出來,男人嘴裡嘀咕一聲,剛想彎腰去撿,臉上卻顯露出痛苦的神色,不一會兒便扶着自己的後腰 “哎呦哎呦” 地坐到地上 —— 看樣子剛才的車禍導緻他身體多處受了不輕的傷。
歐陽馗彎腰撿起地上的名片,放在眼前,然後回頭對我說:“小屁孩,把光團靠近點兒,我倒要看看他是什麼來頭。” 他說話的時候,一改剛才令人畏懼的神色,語氣中帶着一絲調侃。
我捧着光團走上前,歐陽馗就着這淡淡的光讀了起來:“H 市副市長的頭銜?呵呵,還真是了不得……”
我看見地上男人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如同變色龍一般。好一會兒,他才歎了一口氣,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和妥協:“說吧,你想怎麼樣?要多少錢?”
“錢?” 歐陽馗換上了輕松的口氣,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說你好像還沒有明白狀況啊。” 說着這話,歐陽馗把手裡的名片往身後一丢,不偏不倚砸在了我的鼻梁上。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我去”,歐陽馗回頭看了看,竟還眨巴了一下左眼,便又回頭看着男人,“你以為現在這種事情還是隻要有錢就能打發的嗎?”
男人吞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馬路下面一半鑽進灌木叢的吉普車,好像在心裡放棄了什麼一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是那個男孩子…… 他是鬼……”
歐陽馗饒有興趣地一隻手托着下巴,重新蹲到男人面前,目光如炬:“繼續說。”
“我今天去一個朋友家吃飯,” 男人低着頭,說話的聲音很輕,還帶着些許的顫抖,仿佛在回憶一段可怕的經曆,“因為大家高興,晚飯的時候就喝了點兒酒。飯局還沒結束,我頭疼就先躺了一會兒。誰知道醒來後發現司機跟其他人居然全都不在了,我也沒多想,邊打電話給司機邊想自己開車回市區。電話接通了,司機說飯局上有個朋友突發疾病,他載着一車人正趕往醫院,想把人送到了再回來接我,我就跟他說我自己開車能行。” 男人說到這裡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歐陽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