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如一頭暴躁的野獸,沿着曲折的山路橫沖直撞,尖銳的引擎聲在空曠的山谷裡來回激蕩,久久不散,好似一把利刃劃開了山間原本的甯谧。當車子終于抵達山腳下時,濃稠如墨的夜幕,早已嚴嚴實實地籠罩了整個世界,将一切都吞噬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周圍的山巒在夜色中影影綽綽,輪廓猙獰,仿佛一群蟄伏已久的巨獸,正蓄勢待發,随時可能撲來,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氣息,壓迫得人喘不過氣。山風如同脫缰的野馬,裹挾着枯枝敗葉,呼嘯着穿梭于山谷之間,發出凄厲的聲響,又仿佛無數幽靈在黑暗中哀嚎,訴說着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人毛骨悚然。
歐陽馗動作利落地推開車門,下車後徑直走向後備箱。随着 “咔嗒” 一聲清脆的聲響,後備箱緩緩打開,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從中拿出一個碩大的手電筒,這手電筒不知何時被他塞了進去,此刻在黯淡的月光下,散發着冰冷的金屬光澤,仿佛一件神秘的法器,散發着神秘的力量。他單手提着電筒,邁着沉穩有力的步伐走到車頭處,随後斜靠在仍散發着熾熱溫度的引擎蓋上,引擎發出的微微震動,似乎在呼應着這詭異的氛圍。歐陽馗扭頭看向車内,見我還端坐在座位上,便扯着嗓子喊道:“小屁孩,還愣着幹什麼,出來幹活了!”
我雖滿心疑惑,腦袋裡像有無數個問号在打轉,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有什麼計劃,但聽到召喚後,還是推開車門走了出去。剛一下車,強勁的山風便像一頭猛獸般撲面而來,呼呼作響,吹得我站立不穩,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仿佛要将我整個人卷入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盡管此時正值七月盛夏,山間的夜風卻帶着絲絲徹骨的寒意,像無數根冰針,刺透衣物,直抵肌膚,讓我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借助車燈那昏黃如豆的光芒,我環顧四周,隻見除了腳下的馬路像一條銀灰色的絲帶綿延向前外,周遭皆是黑漆漆的一片,隻能隐約分辨出樹木那猙獰的輪廓。那些樹木高大而陰森,樹枝扭曲盤旋,宛如張牙舞爪的惡魔,随時準備發動攻擊,投下的陰影仿佛随時會将人吞噬。而匍匐向前的馬路,在前方一座巍峨大山的阻擋下,改變了方向,開始緩緩沿着山體向上蜿蜒,恰似一根帶子繞着整座山盤旋而上,消失在黑暗深處。偶爾有幾盞路燈,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的山裡投射出一片倒三角的黃光,顯得格外孤寂和詭異,宛如黑暗中窺視的眼睛,讓人不寒而栗,仿佛被某種邪惡的力量注視着。
“在這兒停着幹什麼?” 我滿心不解,快步上前詢問歐陽馗。說話時,風灌進嘴裡,帶着塵土的味道,讓我咳嗽了幾聲,聲音在風中顯得微弱而無助。
歐陽馗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盤在月光下閃爍着微弱的光芒,好似一顆将熄的星辰。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今早在醫院的時候,我向護士打聽了一下。護士說,晚上送過去的車禍傷員,大概都集中在淩晨 1 點到 3 點之間。扣除從這裡趕過去的時間……” 他突然頓了頓,臉上露出一股莫名的笑容。這笑容讓我不寒而栗,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長相俊朗的一個男人,臉上會出現這樣可怖的笑容。那笑容并非狡黠,也不是冷笑,而是單純地讓人從心底冒出一股冷氣,後背瞬間發涼,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渾身血液都要凝固。“所有的車禍時間推算出來,都應該在晚上 12 點到 1 點。”
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緩緩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無限拉長,空氣裡彌漫着緊張與不安的氣息,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将我們籠罩其中。終于,月亮高高地懸挂在了頭頂,灑下清冷的光輝,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紗,讓整個世界看起來如夢似幻,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月光下,山間的霧氣漸漸升騰,如輕紗般缭繞,給這本來就陰森的環境,又增添了幾分神秘和恐怖的色彩。歐陽馗走到馬路邊解決内急問題,随後轉身看向我,臉上帶着一絲調侃的意味,問道:“你會開車不?”
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今年剛十八,你說會不會?” 說話時,我雙手抱胸,試圖掩飾内心的緊張,可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是出賣了我。
歐陽馗撓了撓後腦勺,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坐回了駕駛座。車子緩緩啟動,沿着馬路一點點往回開。我心中莫名地緊張起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驚擾到這黑暗中潛藏的某種神秘力量。窗外的景色在昏黃的車燈映照下,顯得格外陰森,樹木的影子在風中搖曳,像是一群幽靈在舞動,又似一個個詭異的身影在窺視着我們,讓人頭皮發麻。偶爾傳來的幾聲夜枭啼叫,劃破寂靜的夜空,更添幾分驚悚。
歐陽馗見我正襟危坐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看你這熊樣,以後還怎麼跟着我降妖除魔?” 他的笑聲在車廂裡回蕩,打破了片刻的甯靜,卻讓氣氛愈發詭異。
我不服氣地挺了挺身子,懷裡緊緊抱着歐陽馗上車時遞給我的手電筒。一路上,車窗外都是尋常的景色,偶爾有一兩隻叫不出名字的黑色大鳥,從馬路的一邊撲騰着翅膀突然起飛,它們尖銳的鳴叫聲劃破夜空,給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這些鳥兒的出現,讓原本就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手電筒,手心早已被汗水濕透,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根本就沒東西啊……” 我小聲嘀咕着,聲音裡帶着一絲失望和疑惑。就在這時,歐陽馗突然做了一個 “噓” 的手勢,他的動作迅速而果斷,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危險的氣息,空氣中似乎有一絲異樣的波動。我立刻端坐回座位,大氣都不敢出,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耳邊隻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歐陽馗也減慢了車速,車子緩緩前行,發出輕微的 “嗡嗡” 聲,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麼沉睡的怪物,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讓人心驚膽戰。
果然,在車子的右前方 100 米開外,站着一個背着雙肩包的男生。男生約莫二十歲不到的年紀,皮膚白皙如雪,細碎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頭上戴着一個淺藍色的牛仔帽。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馬路邊,一隻手扣着雙肩包的帶子,一隻手伸出來,豎起一根大拇指,做出搭車的手勢。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将他吹倒,又像是一個虛幻的影子,随時可能消失,融入這無盡的黑暗。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輪廓,更添幾分神秘和詭異。
歐陽馗跟我對視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傳遞着某種信息,讓我心裡更加忐忑不安,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 —— 七上八下。随後,他緩緩地把車子停靠在男孩身前。
“你要搭車嗎?” 歐陽馗探過身子,由于男孩站在我這邊的馬路上,他隻好搖下車窗,上半身往我這邊壓過來。我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香皂味,眼睛卻不敢看向窗外,生怕這個半夜站在路邊的男孩子,一秒之後會變成什麼可怕的模樣。于是,我硬逼着自己把目光緊緊盯着歐陽馗的脖頸處,這姿勢别提有多尴尬了,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回蕩,震得耳膜發疼。
“我想去城裡,” 男孩子的聲音清脆,幾乎跟常人沒有差别,“你們能搭我一程嗎?” 他的聲音頓了頓,顯然注意到了表情極不自然的我,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讓我渾身不自在。
“哦,我們剛好也去城裡,” 歐陽馗的右手捅了捅我,我吃痛地皺了皺眉,趕緊把臉轉向窗外,擠出一個更加不自然的笑臉,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在僵硬地抽搐,仿佛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着。歐陽馗接着說,“就你一個人嗎?”
男孩子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眼神深邃而平靜,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回答道:“是的,就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