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穿過夜間鬧市，城區的夜生活随着一衆流動攤子的到來拉開序幕。平時這個點，原寺靈不是在回程的路上，就是在上山的路上。大概三年前，他還像會像車外熙熙攘攘的那群人一樣在街上鑽來鑽去，吵吵鬧鬧。

但那段日子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街還是原來的街，大部分的實體店的内部裝修都沒變過，可他卻再也找不回當時的心境，不懂以前的自己怎麼會這麼喜歡出來玩，而且一玩就能玩一整天。

仇億注意到他的視線一直放在窗外，說：“時間還早，要不要下車再逛一下？”

原寺靈靠坐回座位裡，垂眸：“不了。”

再晚一點，白晝就要結束了。

“你放我在前面那個路口下車就行。”他指了指前方，“我家在那邊的巷子裡，汽車開不進去的。”

“……好。”

原寺靈開了門下車，把一袋袋東西一次性從車裡搬了下來，心中若有所思。

仇億開了副駕的車窗，和原寺靈隔窗相望。

原寺靈站在車外良久，又走進來些，矮下身望着車裡的人，猶豫道：“你…沒别的話要說了嗎？”

仇億當然知道原寺靈想問什麼，既然已經見證了他的撒錢實力，哪會不心動？哪會不行動？

他故意沉吟了好一會兒，偏不叫車外的人如意，彎唇一笑，問：“下次什麼時候見呀？”

“下次……”

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原寺靈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車窗随之浮起了一團霧氣，又很快消散去。

“下次有空再見吧。”他可惜道。

而車内的仇億在此刻好似真的變作了一隻狐狸，他趴在方向盤上，側着臉，露出一隻含笑的桃花眼望着原寺靈，濃眉在發絲間影影綽綽。

“那下次什麼時候有空呢？”仇億又問。

“看……情況吧？”原寺靈收回視線，後退幾步，視線卻一直看着仇億，“也許很久都沒空呢？”他刻意強調了“很久”兩個字，欲擒故縱，想讓仇億緊張從而說出那句話。

可是原寺靈的臉蛋實在和心機沾不上邊，那副表情明擺着是他更舍不得仇億。

“嗯，好吧。”仇億坐直了身子，瞥了眼副駕，手指像打算盤一樣在方向盤上點了點，笑道：“你先回家吧。”

聞言，原寺靈兩手提着一堆袋子幹站在原地。

怎麼仇億沒提交往的事？明明這一次隻要他一開口，他就會馬上欣然答應的。

原寺靈不禁想：難道是下午逛街的時候光顧着自己開心，沒有把仇億的情緒照顧到位嗎？又或者說是他已經不喜歡自己了？

“那、我走了？”原寺靈慢慢地往裡面走，一步三回頭，給足了仇億說出那句話的時間。

而仇億一直坐在車裡，一旦原寺靈回頭和自己對上了視線，他就會彬彬有禮地微笑着朝原寺靈揮手。

洞門亮着串拱形的串燈，将原寺靈的身影鋪上了一層橘調的光暈。

算了……不等了。

原寺靈想着還有下次機會，徑直穿過洞門，沒再回頭。

他的身影融入了漸漸暗下來覆蓋上深藍夜色的街道，鑽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直到原寺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裡仇億才收回視線，眯着眼盯着城樓上寫着的“崇陽門”三個字。

他知道這是哪兒。

仇億前不久來這裡找過原寺靈，卻隻找到了呆在家裡的妹妹原屋順。

原屋順和他說原寺靈并沒有住在這裡，而是住在一個叫“燒雲山”的地方。

然而不管他切換成哪個導航系統，地圖上都搜不到燒雲山這個地方，後知後覺才醒悟自己一個博聞強識的成年人竟被一個讀小學的小女孩兒擺了一道。

而就在他準備硬闖回原家逼問時，一張垃圾桶裡标注着“原寺靈”的相親代理廣告刹那間映入眼簾，他這才轉移目标，廢了好些功夫找到了原寺靈的藏身之處。

他收回視線，正想着發動汽車，餘光便瞥見了提着兩袋菜的原田泣正朝着洞門走過去。

原田泣和原寺靈有些相像，但不如原屋順像，畢竟是同父異母。也許原田泣更像他媽媽，長相中等偏上，中規中矩，個子在普通人中出類拔萃，是以很好辨認。

*

原寺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心裡盤算着仇億什麼時候會離開，等仇億完全走開了以後他再收拾收拾出去。

冬天的衣物很有份量，手心很快就被勒出了幾道白線。提得久了，自然就開始酸了。

他彎腰放下來搓了搓手，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又是你……”

原寺靈屏息回眸。

隻見原田泣站在巷子口，表情陰郁地看着他。

“哥。”原寺靈下意識後撤一步，随即把身前那一袋袋東西提起來，讨笑道：“我來給你送點禮～”

原田泣置若罔聞，警告道：“原屋順最近在準備奧數競賽。提着你的東西，馬上滾出去。”

原寺靈詫異道：“奧數？！”

他想都不敢想那樣的腦子該有多好用。

原屋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長地這麼出色了啊……原寺靈眼底一柔，真了不起啊……

他的心裡既驕傲又落寞，想到原屋順離開他才是正确的，不禁喉間一澀。

既然妹妹在專心學習，他确實不應該再進去打擾。他忽然有些手足無措，思緒混亂，彎腰放了兩袋子下去：“那…那我就不打擾了。”

許是因為原寺靈沒有踏足大門，原田泣這一次沒有對他動武。見原寺靈把東西放下來，他眼神一凜，道：“不用留東西。怕遭小偷惦記。”

原寺靈指尖一顫，明白自己又多此一舉了，又隻好提起來，原地呆了兩秒，低着頭，匆匆地從原田泣身邊擦肩而過。

然而原田泣隻是稍微動了一下，原寺靈就立馬條件反射地渾身一哆嗦，肩膀擦着水泥牆面挪了幾步，發出棉料勾絲的噪聲，他沒去在意，拔腿而逃。

原田泣側過身，看着原寺靈提着大袋小袋倉皇逃跑的背影，咂了下嘴。

另一邊，原寺靈就像是後頭追着老虎似的從洞門裡沖出來，餘光忽然閃過一道人影，可能是受了原田泣的話的影響，他下意識地認為那是要來搶他手裡東西的人。

電光火石之間，他急忙轉變了方向，發絲驟然淩空飛起，橙色衛衣下露出了一截光滑的肚皮。

身後的人猛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看樣子是打算強搶了。

原寺靈直呼“倒黴”，手心攥緊，偏過頭，朝着身後重重肘擊過去。

“啊！”

身後的人痛呼一聲。

原寺靈立馬從那人懷中跳出三米遠，穩住下盤兩手大張，回過頭勢要看清楚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打他的主意。

卻見仇億捂着左腹，弓着背抽着冷氣。

原寺靈霍然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跑上前抽出手扶住他：“怎麼會是你？！我以為是誰想來搶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