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人咖啡店的施工進度轉眼進行到了第二周。
錢青柯正在二樓刮膩子,原寺靈則在一樓攪拌另外一桶膩子。錢青柯有之前的裝修經驗,沒上手幾鏟子就逐漸找回了當年的感覺,等到一桶見底就又開始催促起原寺靈來。
原寺靈連續翻車了三桶,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掌握了粉和水的配比,光憑感覺就能拿捏住濕度,攪奶油似的攪得起勁。
“你這是失敗了幾桶了?”錢青柯下樓來查看進度,隻見以原寺靈和桶為中心的地面四周都濺滿了白點。
“非常完美。”原寺靈鏟了一鏟子上來給錢青柯看,一臉邀功的表情。
錢青柯湊過去看,的确是細膩的膏狀,仿佛奶油質地。
“很能幹嘛……”她剛起了個誇贊的頭,餘光就瞥見旁邊如小矮人般排列着的四桶失敗品,不由地眼角一酸,一陣心疼。
那一刻,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經驗全都複制粘貼給原寺靈以求他不要再像這樣霍霍材料。
不過……看着笑容單純的原寺靈,批評的話一到嘴邊就轉為了一團散氣,隻好自我安慰:“養出接班人也是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不是嗎?
她贊賞地摁了摁原寺靈的肩膀,繼續誇道:“很有當建築師的天賦!”
“真的假的?!”誇贊這一套對原寺靈來說很是受用,他先是害羞地撓了撓後脖頸,接着一把提起那桶拌好的膩子,自告奮勇道:“我來幫你提上去!”
錢青柯看着他的背影,逐漸從心底騰升出一種“我是幼師”的錯覺。
她倚靠在手腳架邊上,脫下了橡膠手套擦拭手心悶出的汗,随後又從蓋着布的櫥櫃裡翻出來兩條粗大的橡膠腿套抖了抖灰。等原寺靈下來,她把腿套交給他:“套上去和我一起刮吧。”
“啊?”原寺靈一愣,他才剛學會一項技能,手感還火熱着呢。
他道:“我已經很熟練了,分分鐘就能搞定,不會再浪費材料了。”
“就三面牆而已,現在已經上好一面了,不需要這麼多桶。我們一人一面樓梯牆,大概三個小時就能搞定。”錢青柯邊說邊朝着樓梯方向走去,回頭有些挑釁地補充道:“如果你上手快的話。”
原寺靈受不住挑釁,一被挑釁就較真。“那肯定的啊。”他說,撿起了旁邊新拆的工具跟在錢青柯身後。
原寺靈的動手能力很強,讓他學理論他會頭大,但隻要一上手操練,他的領悟力比普通人要迅速得多,而且對于這樣重複性的工作也沒有表現出厭煩的态度,反而比錢青柯想象中要更加專注,才跟着她學了幾遍就能夠放手了。
兩個人都是一開始工作就很投入的類型,一旦入神,幾個小時好比彈指一瞬,期間除了遞工具之外就再未說過别的話,前後刷在牆面上的塗抹的聲音就是他們唯一的交流。
錢青柯的進度始終要快一些。當她側耳聽到原寺靈的動作裡蘊藏着的焦躁情緒,扭頭批評道:“你現在是粉刷匠,不是運動員,不要貪快。”
原寺靈兩手一抖,驚愕道:“你怎麼看出來我在和你比快的?!”難道錢老闆背上長眼睛了?
錢青柯扶着發酸的腰,長時間的站立和擡手動作讓她腰肩酸痛,即便如此,她還是照顧着原寺靈的情緒:“都說能者多勞。既然還在學習階段就慢慢來,我又沒有給你設置什麼考核指标。”
“知道了。”原寺靈噘着嘴,動作放慢下來,然而沒抹幾下錢青柯就又下移了一格樓梯。他微睜眼睛,剛要說話,下方的錢老闆就像感應到了什麼,擡起頭來瞪他。
“不是……”原寺靈連忙解釋:“我是想說,這面牆給我抹就好了。就算是加班我也會抹好的。能者确實多勞,但是多勞者也多得嘛,是吧?”
“算…是吧。”
“所以你抹好以後就去休息吧。”原寺靈咧嘴而笑。
這個孩子的思維實在異于常人,也不知道他是在關心自己還是怕她搶了他的活給他扣工資,錢青柯有時是真看不懂原寺靈的内心想法。
在原寺靈獨自抹膩子的檔子裡,錢青柯開始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地面。她想起原寺靈之前提到過的拍攝,隔着牆問:“你之前不是說要和朋友一塊拍什麼短視頻嗎?”
“是那樣的。”原寺靈分神回答。
“什麼時候開始拍呢?”
“嗯……”原寺靈費解地擡起半邊眉毛,“也許明天?我也不清楚,得看他們怎麼安排。”
“哦。”錢青柯将垃圾鏟進屋外的大垃圾桶裡,放下畚鬥撣了撣手心。接着道:“我想了一下。等你可以上手泡咖啡以後,一周上滿二十五個小時就算你全勤,底薪兩千加提成,工資按月發放。你覺得怎麼樣?”
原寺靈“啊”了一聲,道:“你确定要現在和我聊這個嚴肅的話題嗎?我這邊可是要忙死了。”
坐在長椅上的錢青柯攤開手,說:“就是要現在聊才好啊,等你反應過來可就沒那麼好忽悠了。”
見錢老闆本性暴露,原寺靈隔着牆的聲音聽着悶悶的,問:“兩千除以三十等于多少?”
“嗯……大緻上能有一百塊吧。”錢青柯繼續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