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就像被戳中了淚腺,猝不及防間,落雨不止。
濕漉的松林道上,一人胸前抱着黑色背包,撐着把單薄的藍白灰格子傘,傘面被風雨吹的凹陷,不一會兒就打濕了他的後背。
此時一個放牛人穿着雨衣與他擦肩而過,牛鈴聲似乎還混着野草的氣息。
“啊……媽的。”李新雲後悔沒有穿雨衣過來,他将傘收得很低,幾乎罩住了視線。他低下頭,注意到了被積水濡濕的鞋尖,混着黑棕的泥土,看上去髒兮兮的。
不好容易到了門口,結果他在狐狸石像的耳朵裡掏了半天也沒找着鑰匙,轉而走到了屋檐下敲了敲門。
“喂!有人在家嗎!開一下門!”他的聲音湮沒在大雨中,如屋頂上被風吹散翻滾的雲霧。
這個時間點原寺靈還在咖啡店上班,而仇億的車也停在屋外,所以仇億肯定在家裡。
濕冷的空氣将他的指尖凍得泛青,他又一次敲響木門,這一次顯然帶了些脾氣。
門應聲而開。
仇億站在玄關處,穿着件高領的黑色毛衣,長睫毛在眼睑處落下陰影,他的眼神倦怠像沒睡好。
與原寺靈在家的情況不同,仇億懶得做表情,甚至都不想正眼看他。
潮濕的氣團湧入屋内,李新雲脫了鞋進來,然而那雙馬爾斯綠的襪子都濕透了,踩在木地闆上還能留下個印子。他那件滌綸外套洇濕了半邊,将懷裡的包卸下來靠在牆角,弓着背脫去貼腳心的黏糊糊的襪子。
“我把設備都帶過來了,你不會剛睡醒吧?”他說着,單手扶牆起身,随口感歎:“自由職業可真好啊。”
仇億始終懶得搭理他。
李新雲把襪子丢進髒衣簍裡,回頭讪讪地道:“狐狸耳朵裡的鑰匙不見了。你知道換什麼地方去了嗎?”
兩個陌生男人共處一室,氣氛還如此尴尬,李新雲借機找了個話題聊。
“這你得問原寺靈。”仇億說得像是毫不知情,手掌半挂在褲袋子裡,漫不經心地朝廚房走。他在給李新雲開門前剛接了壺水,現在繼續單手操作着水壺燒水。
“還在防我呢……”李新雲嘴角一抽,拎着背包找了靠窗的單人沙發坐下,随後手捧着昨天沒删幹淨照片的相機繼續删照片,耳邊淨是嘩啦啦的雨聲。
他一語雙關,既指仇億防着他,也指原寺靈在防他。
室内除了煮水聲以及相機摁鍵觸發的音效外,别無其他。
李新雲的視線一直注視着相機屏幕,嘴裡卻有意無意地自言自語:“這裡真是安靜啊。難怪原寺靈會害怕孤單。”
果然,隻有在提到原寺靈的時候仇億才會提起興趣朝他看過來。
李新雲裝作視若無睹,繼續自說自話道:“說起來,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房間裡有很多老鼠。”
他歪斜着身子倚靠在沙發裡,玩笑道:“我讓他買個老鼠藥,不然就放個老鼠貼,他卻以家裡熱鬧為由拒絕了。一般來說,想要家裡熱鬧的話,養隻貓不是更好嗎,結果問了才知道他是怕把貓給養死了。嗐,家裡都成老鼠窩了,他還擔心貓會餓死呢。”
雖然當下仇億沒有多餘的動作,但李新雲知道,魚快要上鈎了。
他悄悄正坐,手裡的動作始終有條不紊,語氣仍舊平緩,好像自始至終都隻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原寺靈太單純了。有一回,我在朋友圈裡賣慘,配了個‘V我五十’的圖,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在玩梗,但隻有他當真了,發了個五十塊的紅包給我,問我發生了什麼事。當時我還覺得他假惺惺來着,畢竟人在脆弱的時候總覺得旁人的關心都是别有目的的。”
他删掉了相機裡最後一張照片,将相機擱置在窗台闆上,繼續道:“不過,也就原寺靈除外了。”
仇億将熱水澆在撒了冰糖枸杞的保溫杯裡,捧着杯子過來,坐到長沙發的一端,離李新雲極遠。
見狀,李新雲十指輕松地交叉着蓋在肚子前。“他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頭腦簡單,重情重義,關鍵是稍稍給點幫助就急于反哺,這樣的人往往很容易滿足呢。”
原寺靈是個好魚餌。其實李新雲和原寺靈一樣不知道仇億究竟看上了原寺靈哪點,但是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能保證仇億确實喜歡原寺靈喜歡得不得了。
“你覺得你們倆能長久嗎?”李新雲瞥了眼仇億,“他可不是同性戀哦。”
仇億吹了吹杯面,仿佛沒聽到這個問題,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茶。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喜歡你。”李新雲托着腮,在心裡先給原寺靈道了個歉,因為接下來他将活剝他的過去。
“我不知道你們認識了多久,但你似乎并不了解他。不了解就意味着不能推心置腹。感情都是從探索欲開始的,難道你不好奇原寺靈的過去嗎?”
仇億聲音冷靜道:“我等他自己跟我說。”
“放棄吧。”李新雲擺擺手,“面對你這樣光鮮的人,他想掩飾還來不及呢。不然也不會到确認關系這一步還不肯告訴你。”
如果仇億識相的話,現在就應該做出明智的選擇了。
果不其然,仇億沒有再問别的,而是從靠牆櫃台的抽屜裡掏了把鑰匙放在茶幾上,用行動表明了想做交易的心意。他改變主意道:“把你知道的,原寺靈的全部,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