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秉聲的聲音遲遲沒有傳來,周垚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耳鳴,耳朵裡嗡嗡作響,仿佛在拒絕接受什麼答案。
他原本應該跳得很快的心髒此時卻異常平靜,平靜到泛出酸楚,他也覺得是一種正常的現象。
他不痛。
半晌,宋秉聲才開口,他輕聲笑了一下:“我說怎麼昨晚乖得不像話,想用這個補償我?”
他的聲音漫不經心,甚至有些輕佻,眼睛裡卻湧出寒意。
不應該周垚來提的,他自己選擇了履約,享受宋秉聲給他的一切,等到他不需要的時候,他又那麼果斷地拒絕。
那宋秉聲算什麼東西。
“對不起,”周垚低頭道歉,一時忘了讓自己下定決心的不僅是驕傲,更是一種獨立的自由,“該由你說的。”
“你不想去佳國就不去,我有空會回來,你還有什麼問題?”
宋秉聲沒理會周垚所謂的該由誰說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他之前的意思,哪怕眼底寒意陣陣,到底沒向周垚發作。
可周垚不是個很能看懂人臉色的人,他做事便希望把事情做清楚,明明白白,不要糾葛不清。
“你給的錢我沒用多少,大部分都能還……”
“周垚!”宋秉聲打斷了周垚的話。
“你覺得我缺錢?”
周垚不說話了,這一刻他的心終于再次絞緊,因為他看見了宋秉聲的眼睛。
錯愕,落寞,更多的是一種……厭惡。
“理由。”剛剛重複的那句話似乎隻是個意外,現在這樣的話,這樣的神情才像宋秉聲。
“沒有什麼理由,單純想結束。”
其實理由有很多,比如終于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比如為了自己脆弱的自尊,比如不想受人挾制,比如……知道有些東西是沒有結果的,比如……周垚明白,自己喜歡宋秉聲。
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人們往往很難解釋那種感覺,找來找去,最終隻能找到關于“喜歡”的證明。
但離開需要理由,沒想到,喜歡也會成為離開的理由。
“那周先生是在耍我嗎?”
宋秉聲從床邊站起來:“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清楚。”
周垚想清楚了,可現在說這些除了氣氣宋秉聲别無用處,他掀開被子,艱難地站起來,縱使因為身高不能直視宋秉聲,他還是盡力去看宋秉聲的眼睛。
挺陌生的,像什麼尖銳的東西在周垚的身體上剜了一下。
哪個有名的人好像說過痛苦是成長的必經之路。
周垚蓦地笑了,看來真沒說錯。
“我回去想好了,給你打電話。”
他有些怕再見到宋秉聲。
這話說得不好,如果周垚還想跟着宋秉聲的話會直接來京郊和他說,隻有他真的不打算再考慮的時候,才會打電話。
宋秉聲怎麼會不明白。
他看着周垚,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站在自己眼前,頭發、身上,哪裡都是亂糟糟的。
窗外的光線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的影子似乎已經蔓延到了宋秉聲的腳下。
理由,宋秉聲能猜得七七八八。
他的目光柔和了些,好像很多年前他也這麼跟誰對峙過。當然周垚沒有和他對峙,他進周垚就退,他退周垚就進,遊擊戰打得不錯。
“我對你不好?放棄得那麼幹脆。”
從某種意義上說宋秉聲算是個很不錯的商人了,他很看重契約,也尊重合作方。
“很好。”周垚無話可說。
“隻有一次,如果第一通電話的答案我不愛聽,你的第二通電話就打不通了。”
“謝謝。”
周垚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不知道是昨晚太累,還是今天上午和宋秉聲說那些話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總之他一到宿舍就倒在床上,腦子暈乎乎的,一下子湧現很多畫面,相互交錯導緻沒有一幅是清晰的,眼皮有千斤重,頭也沉,他懷疑自己是暈在床上的。
他再睜眼,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小孩。
他鼻子和眉骨處都腫了,拿着從劉晨手裡搶過來的羽毛球拍——此時球拍已經歪了,渾身戾氣地旁觀着倒在地上的劉晨和魏什麼,周垚想不起那人的名字了。
劉晨撫着自己酸痛的手臂站起來,但腳因為被周垚狠踹了下而不斷顫抖。
“媽的,你等着,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眼看着他就要抛棄魏什麼跑掉,周垚心裡被什麼灰蒙蒙的東西蓋住了,沒有任何考慮地一個箭步上前,揪着他的領子又把劉晨拖到地上。
周垚覺得自己很冷靜,但緊咬着的牙床還是在輕微地發顫。
他自己都忘了是因為什麼和劉晨結下了梁子,僅有的印象就是他和幾個人總是有事沒事找自己麻煩。
那是還是初中,但類似的騷擾從小學起他就遭受不斷,他雖然小,卻已經有了一種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的“男子氣概”。
所以在第一次和他們發生肢體沖突的時候,他就直接動手,以一敵三,敵四也不在話下,後來周垚探究過如此高戰力的原因,大概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