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瑞帝來了柳玥的宮中。他面色冰冷,徑直走到軟塌上坐了下來,呆坐着,一言不發。
殿内噤若寒蟬,柳玥遞給了春芳一個眼神,她便領着伺候的宮人都褪下了。此時,針落可聞,柳玥卻像沒事兒似的剝起桌上的一盤葡萄。細白的手指優雅地撕着黑紫的皮,不一會兒,圓滾滾的葡萄便開了花兒,露出了瑩亮的果肉。
過了半晌,瑞帝撿起一粒放到了嘴裡,慢慢嚼着,聲音低沉地嗯了聲:“不錯,很甜。”
柳玥輕笑了聲:“嫔妾越來越無用了,竟然比不上這一顆葡萄得皇上歡心,真是慚愧啊。”
瑞帝擡眉掠了柳玥一眼,又撿了一顆:“伶牙俐齒。”
柳玥捏過瑞帝手裡的葡萄走到瑞帝跟前,擡手喂進了瑞帝嘴裡:“逗皇上一笑罷了。”
瑞帝一邊吃着葡萄,眉眼總算舒朗了幾分,“到底還是你最讓朕舒心。”
柳玥嗔了瑞帝一眼:“皇上知道就好,這可是寵冠後宮的柔妃娘娘親自剝的,隻有皇上能吃到呢。”
瑞帝蓦地一笑:“聽着像話裡有話兒。”
柳玥順勢靠在瑞帝的懷裡,攬住他的脖頸,緊緊抱住他:“嫔妾有心裡話自然隻對皇上說,說了後,心裡也就舒坦了。”
“玥兒。”瑞帝喃喃地喚了聲柳玥的小名兒,順勢吻住了她。過了好一會兒,待兩人都氣息不穩,瑞帝才不舍地放開了她。隻是拇指又摸上了柳玥的唇,聲音沉沉的:“今日朕見了德妃,把她貶到江南行宮去了。”
柳玥一愣,江南行宮?之前不是說隻發往京郊行宮嗎?怎麼會突然又貶斥那麼遠呢?江南行宮離京千裡,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德妃都别想再重回後宮了。
“德妃怎麼了?”
“她詛咒朕會失去人性,成為這世界上最孤獨可悲的人。”
柳玥心中一驚:“皇上,德妃得知自己要被貶往行宮,估計是有些癫狂了?皇上還要相信她的話嘛?”
瑞帝沉吟了會兒:“朕很不想相信,可天下人都知道,朕坐在了這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不是嗎?五年來,朕也曾有過很多無奈、孤獨之時。”
柳玥擡手撫了撫瑞帝的眉眼:“巧了,嫔妾也有過很多。皇上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嫔妾倒不好抱怨了呢。”
瑞帝忽地笑了,他輕捏了下柳玥的鼻尖兒:“胡說,你在宮裡還可憐,如今那些嫔妃們見了你都繞着你,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寵冠六宮的柔妃娘娘呢。”
柳玥輕哼了聲:“那得感謝皇上啊,一直願意給嫔妾撐腰。嫔妾很感激皇上,給了嫔妾一個家,在這裡能吃好的,穿好的,還什麼事都不用做,别提有多開心呢。”
“你就這點兒出息?”瑞帝笑得有些無奈。
“不然呢?嫔妾以前逃荒的時候可是吃了下頓沒下頓,後來被縣令夫人好心收留,也得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牛晚,還不容易發了月錢還舍不得花得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過得不知道有多苦。再看看現在的日子,可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嫔妾就這點兒出息怎麼了?”
“玥兒,朕也要多謝你。”
柳玥眼睛微眯:“皇上,好端端的,你謝嫔妾做什麼?”
瑞帝輕撫了下柳玥鬓間的頭發,眼神微微有些癡迷:“謝謝你來到朕的身邊。”
柳玥深情地喚了聲皇上,便緊緊抱住了他。此刻,心裡說不亂是假的,這個狗皇帝,不會對她真的有了什麼心思吧?
“玥兒,你的出息不僅如此。”
一個月後,瑞帝下旨,讓柳玥搬進了玉照宮。盡管早就得了消息,但真的旨意一下,後宮還是一片嘩然。周皇後沒坐住,直接去宴清宮谏言,說玉照宮自開國皇帝以來,在後宮就意義非凡,非地位高貴者不得入。柔妃出身微寒,又僅是從二品妃位,入主玉照宮難免惹人非議,對皇上的清譽也是有損的。
瑞帝笑笑,倒是沒發脾氣,說他也是這麼想的,既然皇後和他想到一處了,柔妃他日臨盆還要晉封,不如現在就一鼓作氣封了貴妃如何?
周皇後大駭,更是啞口無言,她忙帶着淑妃灰溜溜地走了,生怕瑞帝朕的朱筆一揮就把柔妃晉了貴妃,那她以後前有宸貴妃,後有柔貴妃,皇後的位子還坐得穩嘛?
其他妃嫔倒是也心急,不過,眼看着皇後都铩羽而歸了,她們還不如柔妃尊貴,自然隻能咬斷牙齒往肚子裡咽,天天擠着笑臉往永和宮湊。柳玥大門一關,對外說搬宮事多,又要養胎,一律不見。
三日後,柳玥搬進了玉照宮。饒是在後宮住了大半年,也算見識了天家繁華,但開宮那天,柳玥還是驚住了:這哪裡是宮室,分明就是個小園林。從正門走進,走過華麗的前殿和一片茂林修竹,就看到一座巍峨的三層高樓,上書長春殿,那是玉照宮的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