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伏兔本來就打不過神威,如今更是實力懸殊。
神威的速度太快了,阿伏兔甚至沒看清人影,隻有風卷着血腥味灌進鼻腔,好在這麼多年他熟悉神威的路數,忙打開傘舉在身前,抗住了一擊重拳。
神威一擊不成,轉而從地上彈起,阿伏兔一時不察被他抓住了腳踝狠狠地往崖壁上撞去,背脊一痛,碎石落了滿身。
真的不想再經曆了,這種被毒蛇纏繞脖頸的窒息感。讓人指尖發麻,仿佛全身的骨縫裡鑽進了數不清的陰冷氣息。
神威像蛇一樣靈活地纏了上來,阿伏兔把傘尖往前一戳,神威卻以一個極其詭異扭曲的姿勢從傘下繞了出來,右臂肌肉驟然繃緊,照着阿伏兔的腹部錘了下去。
簡直要命……
阿伏兔好像都聽到了自己肋骨折斷的清脆響聲。血控制不住地從口中溢了出來,噴在神威臉上。
燙的神威一顫……
神威在發抖……
是怨,是恨,是怕,亦或許那隐在最深處的一絲委屈。
他明明很強大啊,強大到這裡所有人多打不過他,可這強大卻被這些人棄如敝履……
這個人也……連這個人也……
阿伏兔:“我知道……你其實是想讓人來阻止你,才故意在父親在的時候把母親帶走……”
“事情發展成那樣不是你的錯……”
想拯救母親沒有錯,
因為害怕而逃避更沒有錯,多可怕呀,被吞噬的夜兔,連他自己現在也想逃呢。
更别說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了。
“你來到春雨也沒錯,如果說有錯,責任應該由沒能阻止你的我來背負。”
野獸說不出話,隻能從喉嚨裡發出半聲嗚咽。
但阿伏兔聽懂了,他在問為什麼,春雨第七師團副團長不會隻有這點能耐吧。
夜兔的傘裡當然有子彈啊。
神威也一定能躲過子彈。
可他怎麼會朝陪着自己長大的小孩開槍呢?
阿伏兔索性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手順勢垂下來虛虛地攏住了神威的身子。
“對不起啊……”
這個欠了十來年的擁抱。
對不起,當初把你帶進了春雨,讓你隻能在這裡被迫快速長大。
“笑一笑吧。”阿伏兔把口中的血沫咽下去,可真是又腥又苦,苦得他想掉眼淚。
他摸了摸神威緊緊抿着的唇角,“别用不适合你的表情來戰鬥好嗎?”
第七師團團長永遠是笑着一往無前的。
…………
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神威的精神緊繃到極限。
男人的頭無力地垂下,他隻能看到亂蓬蓬的發絲,沾着血,因為疼痛而輕輕顫動着。
他想看他的眼睛……
于是神威伸手掐住了阿伏兔的脖子,右手掌緣抵住對方下颌,強硬地把低垂的頭擡了起來。
阿伏兔的腹部是鑽心的痛,他懷疑内髒都被神威錘裂了,蜷着身子本就是咬牙忍着,這下巴一擡沒忍住,嘴裡的血又稀裡嘩啦地冒出來。
源源不斷的血,落在神威的手背。
神威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被血糊滿的臉太滑膩了,神威死死掐着下颌的指尖意外陷入了唇縫内。
他的指關節卡在對方犬齒與臼齒交界處,再往裡一探,濕/潤的溫熱,燙的要命。
這是對方很好的機會,神威甚至已經做好了手指被狠狠咬斷的準備,可疼痛并沒有到來。
某個柔軟的組織突然蜷縮又舒展,像受驚的蝸牛縮回殼内。
然後艱難的,無聲的嘴型落在眼底:“别怕……我會……陪……”
“不需要!不需要!殺了他!”
是野獸在無聲的尖叫!
神威赤紅着眼,壓抑着喉間的喘息,攥起的拳頭在空中遲遲落不下。
“殺啊!”
這個人不會反抗的,輕而易舉就能殺死他,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所以為什麼不反抗呢?
為什麼會猶豫呢?
就像那明明一想就透,卻膽怯地始終不敢捅破窗戶紙。
怕……
怕得不到……
怕得到了又失去……
怕失去家人所以離開家人……
怕……
怕死了,隻敢靠生死關頭的那一點沖動來充作勇氣。
神威都要被逼得發瘋了!
是要被逼瘋了,阿伏兔知道,可他竟然會因為神威這一瞬間的猶豫而感到歡欣。
他也瘋了!
于是他閉上眼,等待死亡的到來。
…………
可是沒有死。
身上的束縛突然松開了,嵌進崖壁上的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無力滑落,阿伏兔也沒有力氣把自己撐起來。
頭腦亂糟糟的,好像是萬事屋還沒走,把他救下了,正在圍毆着神威。
好蠢啊,他想。
這下都得死在這個破破爛爛的星球了。
沒過多久,周遭的一切又靜了下來。
身上的疼痛勉強緩過來了,阿伏兔揉了揉模糊的雙眼,卻看到神威已經枕在了神樂的大腿上,妹妹的眼淚落在神威的臉上,竟讓他流露出一種從未見過的祥和與甯靜。
這樣柔軟的神威讓阿伏兔有點錯愕。
接着一大群海盜呼啦啦地圍了上來,竟然是猩覺和馬董。
還沒來得做好戰鬥的準備,對方竟是率先軟了下來,跟着虛本就是一個錯誤。
“喂,第七師團,春雨的雷槍還沒有折斷吧?”
不知道啊,别問我啊,阿伏兔心髒怦怦直跳。
他沒見過這樣陌生的神威。
好事,天大的好事,大家都還活着,這個别扭的小孩也和家人和解了。
真好,神威終于回頭了,他不像他們第七師團的這些家夥,無家可回,無處可去。
烙陽的雨停了,神威該回家了。
那他們第七師團呢?
噢,不對,春雨已經沒了,阿伏兔不确定能死裡逃生的夜兔到底有多少,又流落在哪個星球,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面,總之身邊隻有孤零零幾個人。
所以第七師團也沒了。
一種茫然和惶恐突然擊中了他。
那他自己去哪裡?
是和馬董猩覺繼續去做海盜嗎?還是單打獨鬥跑去各個星球做傭兵?
哈哈,想想也不錯,指節上的圓環硌得他生疼,他想,該還給神威了吧,給神威在烙陽留點資産。
不過他就不來了,他也讨厭烙陽,即使是不喜歡太陽的夜兔,他也讨厭烙陽。
所以該去哪個星球呢?
沉默間,一隻帶血的手掌,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阿伏兔一瞬間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