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頌哥兒仍在舞象之年,明年及冠。陳蘭舒快速一算,在自己死後第四年頌哥兒出生,現在距離他被杼塵殺死已經過了二十三年。
“行,我們也見過了,今天就讓這孩子去休整吧,等明天宗主見過再說。”珺如長老出聲打斷老人的探查:“他們商讨完後來告訴我們怎麼處置。”穆琳琅看了看陳蘭舒的臉,感覺似乎有些眼熟,卻不知在哪見過,她敲了敲桌上奇形怪狀的星盤,把宋洄的目光也轉移過來。
紀映景卻聽到了不一樣的消息:“宗主要親自過問嗎?前些日子他告訴弟子要閉關,質子的事由三位長老們決定...”紀映景一臉茫然,環顧四周也沒見到第三人的身影:“敢問陸英長老何在?”
“方見雪煉藥守爐沒法走開,說是晚些時候才有空,”穆琳琅回憶方見雪傳話:“順便叫映景你回來後去找他,據說十萬火急。”
“宗主今天出關,既然他出關那麼就得跟他請示,今天就不用去他眼前晃悠,明天再見他就行。”袂戈長老輕飄飄撂下了對于陳蘭舒來講晴天霹靂的話語,就揮手讓他們散了。
陳蘭舒感覺整個人都是飄着出來的,心如死灰面有死色,凍得嫣紅的臉頰配上毫無血色的嘴唇,整個人都有搖搖欲墜之意,他跟被一同趕出來的紀映景紀将離三人面面相觑,陳蘭舒大腦飛速運轉,但完全想不出來該怎麼辦,明天就要見杼塵?他可不能耗到明天!最後紀映景歎了口氣,跟陳蘭舒說:“我帶你去半山腰的客房,今晚你先好好歇息,明早我帶你去見宗主...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紀映景被陳蘭舒的死人臉吓了一跳。
“氣沒喘勻,想着要見宗主有些激動。”陳蘭舒扯了扯嘴角,胡亂應付着,一旁的紀将離大為震撼,她可做不到激動又揣揣不安的見宗主。
紀映景帶着他們又往來時的路走去,陳蘭舒想到穆琳琅說過的話:“那位陸英長老不是叫你十萬火急嗎?”
“沒事,一般說十萬火急的都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他閑得無聊想找我說話。”紀映景顯然十分熟練,陳蘭舒想了想這确實是方見雪能幹出來的事,幸虧今日他不在,醫者對于細微之處更加敏感,在陳蘭舒剛上不留山時他就已經當陸英長老,誰都不知道他活了多長,最關鍵的是方見雪實打實見過他這張臉,屬于陳蘭舒不能見面的黑榜。
半山腰的客房隐隐約約能夠被看見,紀将離突然點了點陳蘭舒,指給他看客屋前面那片空地上的一大口潭水:“那裡很危險,小心别掉進去了。”
潭水?陳蘭舒順着她的指尖看過去,還在想四微宗那麼多小池子,一是分不清在指哪個,結果一看發現那口潭極其漂亮,不同于無色的溪水,那裡面的水是藍的,如同一塊天然加工的藍寶石,包容一切純淨如洗的碧藍色,細看還能看到飄動的彩虹狀色塊,看久會讓人心跳加速,意識模糊,潭水前面背對着他們站了兩個人,一個成年人在給一個孩子認真講解這水的功效。
陳蘭舒:“......”
陳蘭舒慢走一步落于倆人身後,那成年人聽到了腳步聲後轉過頭來,他的相貌俊朗,劍眉入鬓,顯得整個人格外精神,身體肌肉很結實,衣服下能夠隐約窺見千錘百煉的肌肉輪廓,那人身量比紀映景還高半頭,看到走在前面的紀映景和紀将離,沖他們咧着嘴笑,看上去十分親近孩子:“你們怎麼來這裡了?”
倆人對着成年人拱手行禮:“見過堂主。”
李階庭随意擺了擺手,突然看到了身後的陳蘭舒:“這位小友是...”
陳蘭舒裝作束手無策,紀映景在他耳邊小聲說:“這位是骨朵堂李堂主,珺如長老的師弟。”
陳蘭舒閉眼行禮,告訴自己現在時日不一樣了:“見過李堂主。”雖說重生後他明白不能像前世一樣為所欲為,但沒想到有一天給李階庭行禮會這麼尴尬,像是當衆唱曲被影像石記錄後在宗門之間流傳的感覺,見到熟人這件事怎麼想都很刺撓。
李階庭卻快走幾步直直來到他面前,還未等陳蘭舒有所反應,就把陳蘭舒的臉捏着下巴擡了起來,逼迫陳蘭舒跟他直視。陳蘭舒心跳一顫,沒有避開視線,反而換了一副慌亂不知所措的神情,指甲卻死死掐入手心,逼迫自己不要形迹可疑。
“你...”李階庭神色卻是别樣的嚴肅,他把陳蘭舒的臉仔細看了一遍,旁人都能感受到他現在的震驚與異樣的生氣:“你這張臉...”
陳蘭舒怎麼都沒想到李階庭能第一個對他産生懷疑,因為他印象裡的李階庭在認人這方面有些問題,方見雪親自給他确診人臉紊亂症,九分像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堂主,這位是萬虛門送來的質子。”紀映景不明所以,小心的對李階庭說着:“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李階庭驟然松手,陳蘭舒裝作害怕的後退一步,卻沒敢再說話。
“不...沒事,我腦子魔怔了。”李階庭晃了晃腦袋,抱歉的對他笑了笑:“抱歉...我把你認成一位早逝的故友。”陳蘭舒垂下眼簾沒再看他,本想趕緊離開他的視線想想該怎麼辦,沒想到李階庭非常自來熟的牽着胳膊把他拉到水邊,摸了摸那小孩的頭,又轉頭看着陳蘭舒說:“正好我也一并跟你說,這水叫碧央潭,十分危險,不能久看也不能靠近,不然就會失足掉進去,那裡面溫度極低,掉進去可能會凍傷。”
“為什麼不能久看啊?”那孩子年齡不大,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李階庭左手牽着這個孩子,右手抓着陳蘭舒,回答到:“因為裡面有法力,這是骨朵堂用于冷卻鍛造武器的水,設置的溫度極低,還有對人體不好的東西。”
“有很多小孩子在這裡玩都掉下去,然後就被送到懲戒室受罰了,你也想進去嗎?”李階庭吓唬小孩,順便告誡陳蘭舒:“你是第一次來這裡,所以正好跟你也說明白,清楚嗎?”
“師父也掉下去過嗎?”樂然好奇的看着李階庭,他知道李階庭隻會吓唬人。
“怎麼可能,珺如長老跟我說過一聲我就清楚這事,除了做功課其他時候根本都不會靠近。”李階庭神色如常,陳蘭舒也神色平靜的對他點頭表示自己清楚這事,實際上在心裡沖他投來鄙夷又無言的目光。
裝什麼深沉,當年跟我一起掉下去的就是你!陳蘭舒回憶當時的場景,碧央潭絕對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之一,因為池水極其漂亮,剛建好時是每個小孩子都喜歡跑來玩的花園,大人們加禁锢或者設規矩都阻止不了狗都嫌的小孩偷偷玩,當年他跟李階庭上天下海掏鳥蛋,逃學炸井惡作劇,陳蘭舒仗着李階庭有不周山通行令牌,即便杼塵跟師傅都警告他不許來這裡戲水,也轉頭拉着李階庭來這裡打水仗,果不其然倆人最後一起掉了下去,被撈出來後挨了兩頓罵,還被罰抄30遍門規。
唯一不同跟李階庭不同的是杼塵當年沖他發了很大的火,越想越氣,最後把他摁腿上揍了一頓,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為他有兩天沒敢坐下吃飯。
往事不堪回首,陳蘭舒面無表情,隻得繼續聽李階庭仗着沒人知道實情,在小徒弟面前裝了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