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今天依舊在家裡等着他。
宋柏一進門便看見她在院子裡面坐着,手邊放了盞煤油燈,膝上似乎還放着什麼東西,宋柏因為是軟布,靠近一看才知道是昨日裡甯州縣莫名其妙被人灑了全縣的單子。
“這東西怎麼還沒扔?”宋柏伸手想要拿過來,“娘,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最後這些人都被關起來了,你現在留着這些,萬一被人發現我們私藏怎麼辦?”
宋母“哎”了一聲阻止了他,“你是捕快,不會有人發現的,我也不是留着它幹嘛,就是昨天晚上外面太吵不敢出去,沒來得急看,今天才想起來你就回來了……”
宋柏有些氣惱,“娘!你真以為我當了捕快就什麼都能解決得了嗎?你知道我每天在他們面前怎麼樣夾着尾巴,生怕惹惱他們嗎?!”
“你,你舅舅不是也在府衙嗎,他說會照顧你,你一直也說不錯的……”宋母愣了下,把膝上的一沓紙遞了過去,“小柏,你要是想扔就扔吧。”
“我舅舅,”宋柏笑了聲,“他自己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捕快,比我好得了多少,不過是在人家身後做走狗而已。”那些街坊背地裡是如何說他們的宋柏不是不知道。
宋柏說完看見母親的臉色頓時便有些後悔,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有一口氣堵在他的胸口,上不來下不去的。
他知道是在遷怒,因為自己的郁結而遷怒他的母親。
宋柏呼出一口氣,“娘,你别把我說得當回事,我……”
“笃笃笃——”
宋家院子的大門突然被人敲響,宋柏愣了下,沒想到這個時候也會有人來。
他走過去開了門,門外站了個二十三四的青衫年輕人。他見過這個人。
來人笑了笑,“宋捕快,有事找你。”
宋家因為宋柏做的差事向來沒人造訪,現如今突然來了個人還是個讀書人,宋母一時有些無措,宋柏卻沒多說直接讓她進了屋子。
“我這裡簡陋,”宋柏對眼前的書生說,“就不礙你的眼了,反正你找來應該也不是為了坐客。”
他見過這個書生和那個女子站在一起,其中一個已經進了牢房,另外一個自然不可能是過來找他閑聊的。
“坐客确實不必,我們不相熟,哪有什麼來坐客的道理?”
何文津看向他,沈去隻說叫他來,卻沒告訴他該說些什麼,又該怎麼說,他是想也想不明白,便直接過來了。
何文津在院子轉了轉,“宋捕快的家看起來确實有些簡陋,這些年當捕快應該也攢下來一些錢吧,怎麼沒把院子翻修一下?”
宋柏看他一眼,“捕快俸祿朝廷都是有規章的,沒那麼多錢,翻修不起。”
“哦?”何文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竟然如此嗎可我來時經過了另外幾個捕快的家,可都是紅磚綠瓦,好生漂亮啊。”
宋柏看着他。
怎麼和那個女子混在一起的人說話的都如此陰陽怪氣。
“你有話直說,不要在這裡拐彎抹角,更不要含沙射影,我雖然現在不在當值,但也能抓你。”
“還知道含沙射影,看來是讀過幾年書的,”何文津也沒跟他兜圈子,“既然讀書了,就該明理知義,幹什麼在這裡當人走狗呢?”
他聽見他和母親的對話了。
宋柏覺得好笑,“你大晚上過來是想好勸誡我,讓我迷途知返,然後跟你們一起鬧事?”
“鬧事啊,”何文津笑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她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真知道的時候确實吓了我一跳,不怪你這麼警惕,換誰都不能心平氣和地聽我說話。”
宋柏冷哼,“你們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就是個小捕快,沒權也沒勢,苟活着就行了,不管你們那些事情。”
“這話說的不對,”何文津搖頭,“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沒權沒勢,你沒有我也沒有,被關進大牢的那姑娘也沒有,可她雖然沒有,卻也能掀得起這風浪,讓你們不得不出面解決,這豈不是我等白衣就能做到的。”
“不過是一時噱頭,你以為這風浪都掀多久至多不過明日便消了,”宋柏說,“她這樣的人,你竟然也信她?”
怕不是兩個人都瘋了吧?
這回何文津倒是沒急着回答。
“其實我是不信的,”他說,“這一年多我走了不少地方,見過欺壓百姓的,也見過好官最後沒有好下場的,人人都在告訴我,有官職,有高的官職,才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治國以太平,但是其他人呢?那些做不了高官的手中無權的人呢,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待着,希冀朝廷能指派一個好官給自己嗎?有也就罷了,沒有又該如何不是每個地方都會有明辨是非的青天大老爺,也有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在的。”
想起那姑娘的話他還有些感慨,“我還從聽過有人說這些話,所以,覺得信她一次也無妨,實在沒辦法,大不了我跑了算了,先去當他一個官再說。”
“宋捕快,你覺得呢?”何文津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