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睡你收拾好這間。”
見他真要脫衣服,鄭阿春慢吞吞地磨蹭過去:“江文霖,你晚上能不睡覺嗎?”
當然不能!
兩人幹瞪眼半天。
江文霖服了。
路上還無精打采呢,這會怎麼就晝伏夜出了?
把脫下的長衫鋪平在床鋪:“你先歇息,我再去找僧人要張被子回來。”
*
是夜,月光透過松林照在嶙峋的山石之間,寺内一片寒涼冷寂。窗外的樹影婆娑倒映在青石闆間,黑色的枝條奇形怪狀,猶如畫本子裡吃人的精怪。
鄭阿春想起了曾經看過的窮書生古寺豔擒鬼夫郎的話本,心裡發毛,梳洗過後就披着江文霖的衣服去找楚梨。
不料他剛推開房門,就看到踩着凳子站在房梁底下還往上挂繩子的楚梨。
“楚梨,你在上吊?”
鄭阿春猛地沖進屋裡将楚梨撞到在地,氣到嘴皮子都利索了不少。
“我花了五十兩銀子贖你,還那麼丢人的問江文霖借錢,你倒要尋死。”
聽他心疼的語氣好像更在乎那五十兩銀子。
楚梨揉着發疼的胸口苦笑:“是我一時想差了,原是繩子挂上去後卡住了,如今不想死了。”
他的眼神随即黯淡下來:“阿春,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月光透窗而入,楚梨盯着自己那道模糊的影子呢喃:“被休棄的哥兒,連月亮都嫌髒。”
“刺啦,”室内突然亮起一束火光,鄭阿春拿着一盞明亮的油燈走了過來。
楚梨正有些感動,就被他一把揪住衣領:“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管你什麼光,反正你不能死,你死了誰去還我的銀子。”
楚梨:……
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傷心。
鄭阿春看他還呆愣愣的,心中懷疑是不是被徐家的人欺負傻了。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有尋死和不還錢的念頭,我就用這把火把你的頭發燒光,聽見沒?”
楚梨慌忙護住那頭黑亮的長發往後縮。
随即又見鄭阿春從頭到腳将他打量了一番。
這個楚梨柔柔弱弱的,有點像姜雲意卻沒他那般矯揉造作。
那也不行,江文霖一個窮秀才,沒見過世面,也沒見過幾個哥兒。
“你以後不準在江文霖面前用那種傷春悲秋的調子講話。”
被他這麼一威脅,楚梨那身多愁善感褪去,腦子反而正常了不少。
“那江文霖就是你嫁的夫婿,他對你好嗎?是何等人家?”
鄭阿春倒是恨不得給江文霖編他個狀元郡王之類的身份,可惜這也不是演話本子。
他極力挽尊:“他是個同知家的兒子,是他死乞白賴地求我,我才嫁給他的。”
“天天給我鋪床疊被,煩都煩死了。”
遠在隔壁的江文霖尚且不知,自己從通判家的假侄子,變成了同知家的假兒子。
“高門大戶又如何?”楚梨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那件青色長衫,低頭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淤青,“我爺爺還是太子太傅呢,徐繼業不照樣把我送進诏獄?倒是你這書生郎......還算對你有些情意。”
鄭阿春假裝漠不關心,實則一隻耳朵開心地翹了起來。
“京城裡沒有将軍府的風聲,聖上也不知要如何處置你父母,要我說依你我現如今的處境,就安分的和他遠離京城又有什麼不好。”
“一個秀才有什麼好的,連面聖的資格都沒有,遇上點什麼事,連個恩典都求不出來。”
鄭阿春嫌棄的撇撇嘴,嘴上和楚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心裡卻在想着江文霖。
“聽說你的才華不亞于姜雲意那個賤人,你能教我寫文章嗎?”
*
永安侯府這廂,陳大抖了抖錢袋,挖空私房錢才湊夠50兩銀子。
“找幾個摘瓢的。”他沖着幫派頭子比劃一下脖子,“手腳利索些,最好能嫁禍給過路的山匪。”
摘瓢是道上的黑話,摘取活人的腦袋為的是不被辨認出死者身份。
他走後,那幫派頭子翻個白眼:“這些有錢人忒的摳門,五十兩?買江秀才一根手指頭還差不多。”轉頭交代給手下混混:“找倆生面孔,十五兩打發了。”
殺手公司亦是如此,人人都不想幹活,新入職的牛馬能撐起半邊天的業務。
那混混随即拐進一處小巷,拿出十兩銀子拍在一個愣頭青桌上:“吓唬個窮秀才,幹不幹?”
這愣頭青名叫陸九。三個月前一位姓江的官人救了他母親,他跟着恩人來京城賺錢。因為吃得多徒有一身力氣,便被同鄉介紹到幫派當個收租的混混。
如今也快發展成一個小頭目。
陸九雖然成了個混混,但打小對讀書人很是尊重,一聽對方是個秀才不太樂意。
那混混也知道他脾氣執拗,為人義氣,勸道:“你不是要賺錢給你老娘看病,你要真擔心那書生,不如自己接了這活前去打探,若是換了旁人那書生更要倒黴。”
幫派的兄弟們打聽到他們在城外寺廟,陸九拿了兩支蒙汗藥,趁着天黑一路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