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頰上貼着精緻的珍珠花钿,眉眼纖細,頭戴白玉花冠,如同畫上走下來的古代仕女。原身喜歡穿白,隻是一樣的白衣在原身的身上顯得清純可憐,在她身上卻顯得秀雅冷豔。
崔令儀道:“是令儀來晚了,向父親、侍郎大人請罪。”
李侍郎不敢怪她半句,笑出一臉褶子跟她寒暄。崔尚書眼看着李侍郎,臉越來越綠。
他不問,崔令儀便也不主動提起。你來我往地打了五六個回合,李侍郎終于按捺不住:“小女頑劣,因不滿意我給她定的一樁親事,竟然離家出走。真是氣死老夫了。好在有崔小姐好心收留,否則她萬一遇見什麼意外,我和她母親下半輩子還活不活了?她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侍郎大人太客氣了。”崔令儀道,“如璋妹妹已經都跟我說了。俗話說,男大當婚,女當大嫁,如璋妹妹确實也到了成婚的年紀。隻是大人強把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那讓她怎麼能接受的了呢?何況對方又是素有‘玉面閻羅’之稱的謝珩,如璋妹妹可是說,光聽見他的名字就要做噩夢。”
李侍郎立即将臉一闆:“這就是她胡鬧了。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說話的份?”
崔令儀不甘示弱:“既然如此,大人是不在乎如璋妹妹婚後能否過的幸福了?”
李侍郎道:“我給她選的夫君自然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我怎麼會害她?謝珩年紀輕輕就官拜四品,更尊我為授業恩師。我與他議親時,他曾親口應下會一生一世待如兒好。如此郎君,有什麼對不住她的?”
崔令儀搖了搖頭:“既然李侍郎這麼說,那令儀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今日辰時,如璋妹妹已經離開我府上,連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裡,隻怕李侍郎要白跑一趟了。”
李侍郎盛怒,但是礙于崔尚書在此也不敢發作,半晌他要請來崔尚書評理,道:“崔兄,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崔尚書老神在在地端起了茶盞:“李兄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也是很正常的。”
崔尚書溺愛女兒也是滿京城出了名的。原身滿京城追着趙王跑,一心要嫁給趙王,他非但不阻攔,還放任原身肆意妄為,連旁人想要跟他做兒女親家他都婉拒,有人曾問他如果女兒最終沒有嫁給趙王,又壞了名聲,該當如何。
崔尚書那時說:“那便讓她出家去做姑子罷。”
崔令儀:嗚嗚,感動,更想給他打掃衛生接送孩子了。
李侍郎被他父女兩個氣的臉紅脖子粗:“難道就任由如兒嫁給那個雲州小兒?那小兒淺薄粗鄙,與我女兒如何相配,我把如兒嫁給他,才是真的把她送進了火坑!”
崔令儀不甘示弱:“大人,令愛聰慧,您怎能将她當作識人不清的孩童?她早已經看透了那人的真實面目。昨夜,令愛親自跟我發誓和那人永遠斷絕來往。但她的終身大事,她希望自己可以有做主的權利。大人如果真的疼惜她,就應該給她這個權利,就應該讓她選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是一輩子守着不愛的人,那對她而言,比死還要痛苦。”
李侍郎“你你你你……”地喊了半天,卻說不出口,隻得求助般地看向崔尚書,乞求他能和自己站在同一頭。
崔尚書喝了一口茶,半晌道:“李兄你看,孩子說的也很有道理嘛。”
崔令儀立即接話:“正是如此,既然她已經想開了,不願在那雲州小兒身上吊死,大人又為何非要把她嫁給謝珩不可?依我看不如你們父女各退一步,她和雲州那人不再聯系,大人也同意她和謝珩退婚。滿京城這麼多大好兒郎,為什麼就非他謝珩不可?依我看他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氣氣地共同商議夫婿人選,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
最終,李侍郎無奈歎息,同意了崔令儀的提議。
“就依你說的吧。現在可以讓我見一見如兒了?”
崔令儀但笑不語,隻是輕輕擊掌三下。
屏風後邊立即鑽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嗖地一下鑽到李侍郎膝下。李如璋揚起臉,一雙杏眼淚盈于睫:“爹,女兒不孝,讓爹爹操心了。”
李侍郎瞧見女兒這副模樣,看見她面頰上的青色掌印,也忍不住流淚:“如兒,是爹錯了,爹答應你,以後我們都商量着來,爹再也不逼迫你了。”
崔令儀終于松了口氣,她看向崔尚書,崔尚書還在飲茶,眉眼低垂,并沒看她,但是茶盞之中映出一絲輕微地笑意。
翌日一早,崔令儀先送李如璋回家。
李如璋和母親又相擁而泣,崔令儀百無聊賴,就在她的閨房外閑逛。晨光熹微,她聽到一陣風鈴聲。
春光正好,柳樹枝桠舒展,翠鳥在林中穿梭,滿園春色含苞欲放。
崔令儀尋至風鈴處,随手拿手拾起,那是個鏽迹斑斑的青銅風鈴,她用手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忽地瞧見對面牆壁上映出一個猙獰無比的鬼影。
崔令儀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直到滿身陽光灑落在她身上才如夢初醒。她仰起頭,再看了一眼風鈴,瞧見風鈴身實際上篆刻了奇怪的圖騰。當有光穿過風鈴時,由于小孔成像的原理,在小孔另一側的牆壁上形成了倒立的實像,也就是這個栩栩如生的鬼影。
崔令儀凝望風鈴半晌,忽地笑了笑。
她現在明白為什麼李如璋說,每想到謝珩就會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