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二牛,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又一時有點想不起來。
“我妹妹自然不肯承認,誰知縣衙竟然對我妹妹施以酷刑。我妹妹挺不住了,隻得承認是她所為,随後縣衙認定我妹妹必定是與人有染,所以才害死丈夫。可我妹妹清清白白,自然說不出那人的名字。後來有鄰人作僞證,說看見我妹妹與同村的楊大鼎有所往來,便認定楊大鼎就是奸夫。”
“楊大鼎本來也不肯承認,後來實在難以忍受酷刑,這才畫押。當地縣衙就将此事上報給了大理寺。最近我聽說,大理寺已經判處我妹妹秋後問斬,可我妹妹确鑿是冤枉的啊。”
“我是聽聞崔小姐的名聲才上京來的,崔小姐心細如發,智計過人,我鬥膽請求崔小姐幫我妹妹申冤,為此,我願将家中田宅全部贈與崔小姐,隻求公道二字,隻求換回我妹妹一條性命。”
說到這裡,崔令儀便想起來了。這個案子謝珩日前曾給她講過,她有印象,謝珩說這案子是屈打成招必有冤情,既然如此,為什麼會這麼快判決秀姑秋後問斬呢?
崔令儀沉吟片刻,道:“你先起來,午後随我去趟大理寺,案件的經過,總要向刑官問清才好。”
羅月姑千恩萬謝地起身,望着崔令儀幾乎流下淚來:“我與妹妹自幼相依為命,雖然如今許嫁兩家,但仍然常有往來。倘若秀姑真的做錯了,罰她也便是了,可是根本沒有的事情卻将她冤死,我死也不會瞑目。”
午後,陽光正好,崔令儀帶着羅月姑來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内,謝珩正在審閱案件,見崔令儀前來,無奈之餘,又是一哂。
“崔小姐,傷勢如何了?”謝珩問。
崔令儀道:“好多了,但我今日是有要事才前來的。是關乎一個大人曾經跟我說過的案子。”
崔令儀将秀姑的案子為謝珩簡述,謝珩道:“此案我确實跟你說過。供詞前言不搭後語,顯然内有冤屈,實疑點重重。可我竟不知竟然已判過。”
“隻是若要翻案,還需找到确鑿的證據。”
崔令儀點頭:“我明白,大人,能否讓我查看一下葛二牛的屍檢報告?”
“何謂‘屍檢報告’?”謝珩問,“是驗屍記錄嗎?”
崔令儀一怔,随後應道:“對。”
崔令儀翻閱良久,月姑稱葛二牛的屍身呈青黑色,屍身長滿水泡,口鼻内有鮮血流出。比較像是砒霜中毒的情況,但砒霜中毒後屍斑一般呈現出粉紅色或淡紅色,且一些感染性疾病或者血液性疾病都會導緻屍體變成青黑色,甚至長出水泡,不能僅僅通過外在來斷定一定是中毒。
而如果要準确判斷死因,需要綜合考慮死者的病史、生活環境、近期接觸史以及全面的屍檢結果。古代條件有限,更多是依靠仵作的經驗來判斷,因此存在錯檢漏檢,是較為尋常的。
且秀姑這個案子,疑點不僅在于葛二牛死狀凄慘。羅月姑曾言葛二牛死前并無異樣,是突然之間發病的。也就是說,若是中毒,那下毒之人必然是他極為親近之人,否則難以有機會下毒。但羅月姑又稱,秀姑與葛二牛關系和睦,并無龃龉,且秀姑性格柔順,又膽小怕事,實在不像是能做出此等狠辣之事的人。
案發之後,秀姑第一時間就被縣衙抓了起來,哪裡有機會與人串供?但偏偏縣衙就在秀姑身上找到了所謂“與人通奸”的罪證,這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此案我會重新審理。”謝珩沉吟片刻,道,“隻是若要開棺見骨,還需征得葛二牛家人的同意,且開棺一事,畢竟事關重大,還需上報給大理寺卿,由他定奪。”
崔令儀點頭:“我明白,隻是事不宜遲,還望大人能盡快。”
謝珩應下,随後又囑咐崔令儀:“你身上有傷,且又奔波了一日,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崔令儀卻道:“無妨,左右我在家中也無事,不如在這裡等大人的消息。”
謝珩拗不過她,隻好吩咐下屬準備茶點,讓崔令儀稍作歇息。
大理寺内,氣氛凝重。謝珩深知此案關系重大,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拟寫了一份奏折,将葛二牛一案的疑點以及開棺驗屍的請求一并上報給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認可此案疑點,同意開棺複驗。随後,謝珩與崔令儀親自前往葛二牛家中。
葛二牛已經下葬,葛母對開棺一事極為抵觸。葛母道:“我兒已經入土為安,你們為何要擾他清淨?莫非是想看他死後也不得安甯嗎?”
崔令儀道:“我開棺驗屍,正是為了還他公道。”
“若因驗屍有誤、縣衙屈打成招,無端端就給葛二牛增添了兩宗冤親孽債!你想過沒有,難道秀姑和楊大鼎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們在陰間會讓葛二牛安甯嗎?”
葛母聞言,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她顫聲道:“你……你是說,我兒他,他可能真的不是被毒死的?”
崔令儀道:“如今一切尚未有定論,但此案疑點重重,開棺驗屍,或可還他一個真相。”
她又循循善誘:“葛二牛是您膝下獨子,秀姑也是您唯一的兒媳。兒子去了,兒媳也被枭首,誰來給您養老送終,誰來陪您摔盆送葬?難道您指望鄰居,指望侄兒?那怎麼可能?隻怕到時候,您會淪落到一個曝屍荒野、無處容身的悲慘田地,那真是您想要的麼?”
葛母沉默良久,終是歎了口氣,道:“罷了,若你們真能查出真相,我兒泉下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你們開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