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陛下開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白氏，你可知身為女子背棄丈夫，是何罪過？”

白芷柔身軀窈窕孱弱，一張芙蓉面纖細如削，腰背卻在狂風驟雨之中挺得筆直：“臣妾十五歲入趙王府，八年來戰戰兢兢，不敢有失。去歲臘月誤飲避子湯，卻被蕭臨淵灌下數十碗紅花；今春小産血崩，其中緻使臣妾流産的砒霜正是蕭臨淵親手所下。”

“蕭臨淵思念亡姐，曾想要把臣妾的臉皮剝下來，傷痕猶在。臣妾小産之後，蕭臨淵不但不許孩兒下葬，還将孩兒開棺戮屍，所求之事，僅僅是想知道孩兒是否是他親子。如此行徑，實不配為人。”

“陛下要如何責罰臣妾，臣妾都認。隻是臣妾餘生不願隻願與蕭臨淵死生不複相見。他活，臣妾便死，隻要陛下下旨，臣妾絕無二話。”

蕭臨淵盛怒，兩排侍衛為了控制住他，在他手腕腳腕都纏上鐵索。激怒之下，他将腕間鐵鍊撞得哐啷作響：“賤人！你與崔家女早就沆瀣……”

“掌嘴！”長公主厲喝一聲，便有禦前侍衛上前去掄圓了手抽了蕭臨淵一個嘴巴。他腦袋一偏，吐出一顆牙，随後竟然平靜下來。

“陛下不可相信崔家女所言！白芷柔記恨兒臣，串通崔家女，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們兩個賤人聯手坑害兒臣啊，陛下！”

他連呼喚了幾聲，尤嫌不足，又聲聲悲泣：“狗皇……狗皇……是他們污蔑兒臣，兒臣真的沒有啊……”

他一聲“狗皇”喊出嗓子，前邊的陛下立刻臉黑如鍋底。

崔令儀也忍不住回身看了他一眼。她立刻想到，是她的道具生效了。

對不起，太慘了。

很難說為什麼他在這個時候才想到要叫父皇。他要是早早喊了，可能就沒有這麼多事

因為當場就被打死了。

天子臉色鐵青，手中茶盞砸在蕭臨淵的額角，鮮血淌落。長公主急切道：“還不快将這逆賊拖下去！”

陛下坐在龍椅之上久久不能平靜，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轉向左昭。

左昭激靈一下，跪了下來。

“崔令儀。”陛下喚了一聲。

“臣女在。”崔令儀道。

陛下長歎一聲：“以你之見，長公主與左昭，蕭臨淵和白芷柔，都當不當和離？”

崔令儀卻反問：“陛下，何以為和離？”

“和離兩字，‘和’本義和諧，‘離’則含有分開的意思。”

“所謂和離，按照以和為貴的原則，夫妻雙方和議後平和地去解決婚姻關系，而不單純是某一方的個人意願。臣女這段時間确實為民間男女經手了幾個和離官司，究其原因，無非是夫妻感情不和，婚姻關系無以為繼。繼續下去，徒生怨怼而已。”

“陛下，我們如今再看這兩對夫婦，他們彼此之間的婚姻關系呢？驸馬雖尚公主，心中卻對公主毫無敬重憐惜，反而對旁人多加關注，以至于引人诟病，使得天子家事成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的主題。陛下以為，這對夫婦還能繼續平和地生活下去麼？”

“再說蕭臨淵，他本就非愛慕白芷柔，對白芷柔橫加欺淩中傷，以至于八年間白芷柔多次重傷，命懸一線，甚至有求死之心。臣女覺得，天子的聲名、臣民的性命，都重于一段夫妻關系是否存續，都重于一雙怨偶繼續不情不願地生活在一起。”

“望陛下明鑒。”

陛下許久笑了一聲：“崔骊這隻老狐狸，生了一隻小狐狸。”

“罷了，今日朕就做個拆人姻緣的惡人。”陛下道，“朕就賜長公主與驸馬和離，再賜蕭臨淵與白氏和離。如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你們又都沒有孩兒，從今以後再不必聯系了。”

衆人紛紛跪在地上贊歎：“陛下聖明。”

“至于左昭通敵叛國，左右時局。”陛下又問，“舒兒，依你看該怎麼辦？”

長公主道：“兒臣以為應把左昭一同押解入宗正寺。左昭和蕭臨淵牽連甚廣，所作悖逆之事頗多，應該統一審理。”

“那件事便交給你了。”陛下道，“你可要給朕一個滿意的結果。”

“兒臣遵旨。”

陛下又看向崔令儀：“崔小姐，你十分聰慧，想法出奇。目前東宮後宅空置，朕有意為太子聘你為妃，你待如何？”

此言一出，謝珩和崔令儀雙雙大驚失色。

“陛下！”謝珩當即制止。

陛下卻道：“你不是不願意娶崔小姐麼？我看她跟太子也算相配。太子軟弱溫順，崔小姐殺伐果決，剛好互補。太子身邊，正需要這樣一個人。”

“可是陛下那日……”謝珩矢口否認，随後聲音漸漸被自己吞沒，不敢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