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本來就身處地球,用望遠鏡在看外界,為什麼會從望遠鏡裡看到另一個地球?
那到底是什麼!
如果她所看見的才是真正的地球、真正的宇宙,那她現在所在的這個宇宙又是什麼?
裴泠泠的大腦一陣陣地跳動發麻,喉頭甚至泛出了一絲絲的甜腥,她終于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不對,但是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那種強烈的好奇和渴望促使着她心底生出了一份瘋狂,她發瘋般地想要看得更清楚,她清晰地感覺到,從她的内心深處似乎生長出了某些不屬于她的部分,一點點吞噬着她本身的理智。
眼前的血色越來越重,畫面一點點拉大,耳邊隐隐有些晦澀難懂的呓語,是某種非常古怪幹澀的發音,讓她根本無法辨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語言。
她看到了複眼在轉動時流出的粘液;看到了抖動的根須上遍布的肉瘤;穿過腐肉的惡臭,她看到濃霧彌漫的大地;看到血色的山川河流;看到漂浮在海面上的畸形肢體;看到了一個背影。
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那是……她自己的背影!
又好像不是……
她看到“她”站在一架孤零零的單筒天文望遠鏡前,像蜘蛛一樣張開四肢趴在上面,以一種鬼魅怪異的姿态陰冷地窺探着望遠鏡内的景象,“她”的背上生滿了複眼,沾滿了蠕蟲,腐爛的膿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帶着惡毒的腥臭。
裴泠泠想起她曾和黃曉一起,在她背上看到的那一大團複眼,隻是那時所見的複眼,和這個背影比起來要少得多,就像是被癌細胞感染後初期和晚期的區别,所以她最後也會變成這幅模樣嗎?還是說她已經是這幅模樣了?
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念頭開始瘋狂湧動,仿佛不受控制了似的,指引着她去探索某種世界的真實?
世界的真實?這個詞語在她腦海中閃過時,她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異樣像被澆了水、施了肥,在靈魂深處生長,帶着腐爛的氣味。
她看到,那個“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緩緩地用一種别扭的姿勢直起身來,又慢吞吞地向後轉來。
快了,就快能看到“她”的臉了,裴泠泠心底冒出了一股奇詭的狂喜,讓她徹底忘卻了這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險。
就在裴泠泠即将看到“她”的臉時,她的腦袋突然一陣巨疼,眼前的畫面也模糊成了色塊,她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天昏地暗的惡心充斥了全身,而下一秒就是尾椎和瓷磚地接觸的鈍痛。
她勉強聚焦的視線捕捉到了一雙無限放大的皮靴,繼續向上是一條卡其色的工裝褲,顯得穿着它的人腿很長。
身着黑T恤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地看着裴泠泠,她一瞬間就認出了他。
她那時覺得他眼熟,但是這樣近距離看,那種感覺又蕩然無存了,隻是她現在并沒有太多精力思考,那股子惡心感幾乎充斥了她整個神經,她不受控制地劇烈喘息着,腦子裡充斥着一堆問題。
她為什麼會看到那些東西?她現在又是怎麼了?這個年輕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裴泠泠努力保持着視線的清晰,她看到了年輕人微蹙着的眉頭和眼底的冰冷。
“……那是什麼?”她的聲音啞得厲害,随着聲帶的震動,甜腥的血氣一絲絲地從喉嚨深處往外冒,她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面前的年輕人。
年輕人沒有馬上接話,隻靜靜地望着她,不知道是在看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麼,就在裴泠泠以為他根本不想搭理她時,年輕人開口了。
他的聲音低沉,像藏在鬼祟暗夜中的呢喃,他說:“宇宙的暗面。”
一個遙遠的詞彙,仿佛從亘古的黑暗中破壁而來,帶着某種可怖的悸動,仿佛隻是聽到這兩個字,就能窺探到真實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