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路驿等了許久,沒等到回應,怒火在沉默中燒,如火上澆油,發狠的眼眸越加紅,像是染了血。
“雲棉,我說的你知道沒有?”紀路驿一字一字地道。
兩人一直如影随形,雲棉又怎麼不知道他正生氣呢,可憑什麼他生氣他就要哄。而他生氣,紀路驿就能熟視無睹,視而不見。
“雲棉。”
在紀路驿第二次全名叫他時,雲棉忍不住将滿臉淚水的臉轉過來,控訴道:“我可以為你去死,你知道嗎?紀路驿!為什麼你一定要去當兵呢。”
“你去當兵,我都沒法替你去死。”
“萬一……萬一你死了在哪裡,我都不能知道。”
“我根本不想你去當兵,你聽過我的話了嗎?”
“你沒有,為什麼現在我一定要聽你的話?”
雲棉可以不追究他的心肝到底是誰,也不追究他為什麼要去當兵,不追究為何打斷工人的手,但沒有辦法不追究被丢下,更沒有辦法不追究萬一他在戰場死去後,他該如何是好。
一想到這,聽話的雲棉頃刻變得固執,冥頑不靈,一句又一句控訴當空砸下來,砸的紀路驿無話可說,心裡頭滾燙異樣,不知如何回應。紀路驿于是将人的嘴巴捂住,難得溫聲道:“别說了,睡覺。”
“後背還有傷呢。”
雲棉:“......”
幾張傷員床被占滿了,打地鋪的橫七豎八一片,大老粗們呼噜聲歪七倒八、起此彼伏。這邊紀路驿掌心不輕不重地捂住人嘴巴,不讓說話,雲棉輕飄飄的氣息撲在長滿繭子的拇指和食指,紀路驿微微地動了一下。
這麼一下,雲棉先是愣住須臾,而後眼珠子一轉,張開嘴巴,上牙一咬,紀路驿隻覺虎口處被輕輕地舔了一下。
實力差距太懸殊,雲棉使出全身力氣,紀路驿隻覺如同撓癢。虎口被舔舐,濕了,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柔軟的唇瓣緊緊貼着紀路驿掌心,雲棉隻覺得刺拉,紀路驿從小幹太多活了,手掌長滿了繭子,雲棉當即便松了嘴巴,噘嘴碰了一下。
紀路驿由他親,低垂着眼皮看他,沉默良久才松口道:“以後不讓你受傷了。”
“不用替我去死,我不會死在你前頭。”
“當了兵也不會,我答應你,我一定活着回來,好不好?”紀路驿另一隻手覆蓋在他頭上,輕輕地揉着。紀路驿的手很大,上面有很多繭子,可也很溫熱,令雲棉感到溫暖和安全,但是這樣一雙手很快就不能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的肚皮了,因為他要去當兵了。
要去好久好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村裡太多人去當了兵久再也沒有回來的了。
雲棉聽村裡人說沒回來的都戰死了,政府發放一筆撫恤金就完事了。安平軍壯大威武,撫恤金可觀,不耕種也能養活一家大小好些年。走投無路了,甚至動用關系改大年齡也要把孩子送進去。
這樣的想法在雲棉腦袋裡盤旋太久,以至于紀路驿難得溫柔地征求他的意見,甚至要低聲下氣地給予承諾,他也異常的堅持不讓他去當兵。
雲棉從來沒有這麼不聽紀路驿的話,這是第一次,也是堅持的最久的一次。紀路驿先是看不見一樣地忽視小孩的情緒,後來是好說歹說,到如今也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雲棉非要和他鬧,而他也不得不不去哄。
不論雲棉怎麼鬧,無非不過是擔心他。
世上唯一會關心他、擔心他的人不多,雲棉是一個,也算是唯一一個,更加重要的是是他最在乎的一個。
前段時間恰巧被他碰巧看見殺豬,肉眼可見從雲棉窺探恐懼他的神色,怕他,不理他,那時紀路驿已經滿腦子煩躁,如今同樣招數不理人,紀路驿同樣惱火得很。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