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還是沒能聽進夫子講的課,在教室後面昏昏欲睡,如果是歲恭或者陸議、甚至今年開始一起聽課的陸績和陸瑁犯困成這樣,夫子的戒尺早就打上來了。
她看向窗外的天空,她想去街道上走走,其實也沒什麼想幹的,就是想離開這裡。
她不是抗拒讀書,書上的字她看得懂,但連起來就不識其意,沒有興趣又對不上與現實的聯系,聽得格外困難。
年幼時,父親給他們上課,從來不是捧着個書簡然後依次解釋每句話的意思。父親會拉着她的手,把哥哥們都叫到身邊,然後再等到母親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家人到街上走一圈,回家後問大家“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再根據回答,依次進行評價。
不是所有的樹葉都在秋天掉落,不是所有的花朵都會在冬日枯萎。
不是所有女人就想待在家裡相夫教子,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想帶兵打仗報效祖國。反過來也是一樣,女人可以選擇待在家中,也可以選擇去更廣闊的天地。男人可以選擇帶兵打仗,也可以選擇窩于安穩之處。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腳去走,用自己的腦子去思考。
雖然那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但朝旭依然能時不時想起童年的美好時光。
隻是現在的亂世中,能夠“選擇”的世界太過虛幻,簡直就和夢一樣。
她的腦子裡又出現了廬江城内的慘狀,光是回憶就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下課。”
朝旭總算是籲出一口氣,這地坐的她腿都疼了,趕緊從地上站起來,那四個人去問夫子課上的事情,朝旭就徑直走到門外,等他們結束後再離開。
“......那個女孩子,”朝旭聽見夫子在和他們談論自己,忍不住豎起了耳朵,“我看她也不是很想聽,阿議,你到底帶她來做什麼。”
“還請先生息怒,”這次是陸議的聲音,“她的父親也是夫子,或許是她不太習慣您的方式。而且她的母親與我的父親是族親,也算是我的族姐。”
“我看你就是想娶她,才對她這麼縱容。”夫子嗤之以鼻,接着開始針對陸議提出的問題進行解答。
陸議沒有反駁他,而是安靜地聽着夫子的授課。
倒是辯解一下。朝旭想道。陸議之前還指責過她,不應該把相夫教子當成人生理想,應該用功讀書,結果夫子問他時,他卻沒有任何要反駁的意思。
嫁給陸議,也不是不行,雖然朝旭對兩人表姐弟的身份有些膈應,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嫁的時候,陸議自然是個很好的選擇。
現在還不是女子可以自由選擇嫁或者不嫁的時代。
隻是,她還是希望陸議能反駁一下,盡管她也不知道希望他反駁什麼。
“朝旭姑娘,又見面了。”
是那個漂亮的少年。
“孫孝廉,您好。您怎麼溜進來的?”
這個人不是應該在陽羨嗎?他工作這麼閑嗎?朝旭忍住了這段心理活動。
那個少年的眼睛亮閃閃的,朝旭總是忍不住想多看一會兒,少年被她的注視盯得臉頰绯紅,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個,”朝旭委婉地表示道,“孝廉您或許可以不在意,但這裡畢竟是陸家,您兄長對陸家造成的傷害,并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消去的。所以就算我這次答應了您,也希望您還是多關注您的夫人,孫家和陸家的矛盾,不可能輕易化解,我也不想讓阿議和阿績太縱容我的任性。”
“我夫人嗎,”少年選擇性地隻回答了一部分内容,就好像其他的話都和他無關一樣,“她對我沒什麼興趣,隻是因為我母親喜歡她,她呆在府裡,更喜歡和我母親交流。我有時在想,她是因為覺得我母親會對她好,才會答應與我成親。實際上,我母親确實對她挺好。”
朝旭突然想問一句,如果他母親知道他在追求的人,是和他們孫家結下仇恨的陸家人,會不會阻止他,讓他放棄自己。
又一想,八字沒一撇,她在意這個做什麼?
“你想不想和我去騎馬打獵?”他的手在衣擺上擰成一團,似乎一點都沒把朝旭的勸阻放在心裡,隻是固執地想把自己的目的說完,“就一次,真的,你如果不喜歡,我下次絕對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