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雙抱着臂靠在牆上,道:“霍管家和許夫人會等你到後再說要緊的事嗎?”
林凜央道:“那也是我該操心的事。”
“你替我操心我的事,我替你操心你的事,這不正好?”惜雙攤手道。
林凜央被他“我我你你”一番言論繞暈了,半晌才捋清,心想好像的确是這麼個情況,可我們交情還沒深到這地步吧。她道:“我慌亂中把你扯了下來,就得對你負責。”林凜央為自己找了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惜雙一愣,而後大笑,明明剛剛話都說不利索,眼下笑了大半晌氣兒都不帶換的,渾身上下哪一處還有方才氣若遊絲的模樣。難不成又是裝的?
“那就負責到底吧。”惜雙道:“我風濕症重,在陰暗潮濕之地待久了,關節處生疼,走起來的确有些吃力了,勞煩姑娘攙扶攙扶。”
林凜央沒動。惜雙胳膊尬在半空,道:“快點吧,還幾個時辰就天明了。”
林凜央心說:算了話都說出來了攙就攙吧。她依言扶住惜雙胳膊,饞着他繼續順着長廊往前走,他們後頭是剛剛在古井觸動機關沉到的潭水,前頭不知是什麼妖魔鬼怪在等着他們。
林凜央打量着四周,一路走來警惕不減,走了一柱香功夫漸漸能看到盡頭了,兩人一路無話,看到盡頭那一刻也無甚輕松,心上弦反而崩得更緊。
盡頭似乎是個十分寬大的房間,房間中心橫懸空着一隻冰晶質地的杵狀,像是三九凜冬裡屋檐上的冰錐,周圍散發着寒光令林凜央無比膽寒。不過後者往往預兆來年收獲頗豐,前者隻會不禁讓人想問這玩意究竟害了多少人,才能散發出如此駭人的寒光?
林凜央剛想踏進房就聽見許夫人的聲音。
――“祈福那天是你作的妖吧?”
惜雙立即攔腰将林凜央抱起,藏于一座屏風之後,所幸兩人皆背對着入口,并無察覺有人進入。
霍管家漫不經心道:“是我,怎麼了?我說你可真沉的住氣,現在才來找我。”
許夫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霍管家:“當然是不想這塊肥肉到别人的碗裡了。”
許夫人:“你若還能給出至陽至熱之時所生之子的準确信息,這塊肥肉依然是你的,你給不出來我不去找别人,難道還讓我女兒活受罪等死不成嗎?再說了,之前給你的報酬還債綽綽有餘吧,可别再不知足了!”
“李穎,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早就知道你是過河拆橋的主兒。先前怎麼說來着,答應了不動劉家兒子……”
“我不答應他能替我藏屍?”李穎冷笑道:“他自己也是個見了錢就走不動路的人,酒當水喝,他老婆要是不把地契抓在手裡,怕是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答應了你做到了嗎?”霍管家道。
李穎:“我隻是說暫時不動。”
“那你也不能眼見符合條件的孩子越來越少就開始動手啊。還親自見劉騰母親引她出門,她兒子不見後把這事弄的滿城風雨,你做得更絕,把他們全殺了,還讓小厮奸屍,啧啧啧,真不愧最毒婦人心……”
惜雙與林凜央在屏風後安靜地聽着,他看了一眼林凜央,面色如常,呼吸平穩,想來應當是存憶瓶的作用了,如果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信息,她絕不會這麼鎮定。林凜央發覺到惜雙的目光,朝他挑眉,做了個“怎麼了”的口型,惜雙沖她虛弱一笑搖搖頭,示意讓她繼續聽。
屏風一點都不透,這樣能将他們隐藏得很好,但是也讓他們看不到許夫人和霍管家,隻能聽到聲音。
“聽說奸屍的小厮是小桃的爹?”霍管家道:“哈哈哈哈哈,真是天道好輪回,劉騰殺小桃算是殺對了,父債子償。李穎,你再過河拆橋,這就是你的下場!”
李穎:“你是個什麼東西?好意思跟我提下場提輪回?你覺得你自己很幹淨嗎?自己染上了賭瘾卻說是兒子,眼下兒子因此讨不到老婆了吧?真是活該!”
被戳到痛處霍管家吼道:“我他媽至少沒殺人!也沒你那麼不講義氣,自己合夥人都坑害!”
李穎:“你把孩子們的信息透露給我,跟殺了他們有區别嗎?所以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不要内讧了,你不就是要錢嘛,要多少我都給,但隻此一次,你我再無瓜葛。”
霍管家:“你不要至陽至熱之血了?”
“我找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我囡囡終于可以下床了!”李穎聲音裡充滿了抑制不住的興奮,道:“這些日子囡囡多虧你才得以活到今天。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對正真幫助過我的人是真不賴。”
“劉騰那孩子我本來也不想這麼早就動的,可是我囡囡突然發病,沒有血源我着急啊,”'李穎哽着聲音道:“她就這麼躺在床上,白着小臉朝我喊‘娘,我冷,娘,救我。’每一聲娘就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劃着我耳朵,我情急之下就去找劉騰母親了。”
李穎像是陷進回憶裡了,道:“劉騰那孩子跟其他孩子很不一樣,他聰明,無論我給什麼,他都不接,吃的玩的都入不了他的眼。我沒辦法,隻能來硬的,把他手腳綁起來,不用蒙汗藥,直接戳瞎眼睛,聰明孩子居然比蠢孩子要多吃點苦頭,可笑吧?”
“我給他灌聾啞藥的時候,他也哭喊着娘,害得我差點打翻熬了小半個時辰的藥,一點都不聽話。一般孩子這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或者用我們大人的話來說,就是認命了,而劉騰呢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放棄,一直找在機會逃出去。真是條漢子啊。”
“你也知道,這事多了人知道不好,加上關的都是半殘的孩子,所以我那裡本來就沒什麼守衛,要不是我那天心裡不踏實去看了看,這家夥就帶着剩下的活物跑了。為了防止他再帶人跑出去,當晚我就割開了他的喉嚨。”
“孩子小,聽不太懂話,很正常。霍管家都黃土及腰了,肯定聽得懂。對不對?”李穎說完咯咯笑了起來。
霍管家愣了半晌,吼道:“少吓唬我!你這婊子就是想吞我剩下的錢,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可是有證據的,你要是敢殺我,我就……”
一隻冰火箭劃破幽暗的空間,箭頭在霍管家瞳孔中逐漸放大,直至牢牢楔中眉心,截斷他剩下的怒吼。
“聒噪。”一人身着黑衣,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的,或許他比他們任何人都要早到,但黑色衣物在光線并不明亮的環境下降低了他的存在感。
明明是滿含抱怨的語氣,這兩字卻如兩汪淙淙流水滑入心田。
無他,這人聲音太溫柔了,就連屏風後的林凜央也有點好奇這人的長相了,蹲着的她慢慢起身想試着透過屏風瞧瞧。這一舉動被惜雙制止了,瞪了她一眼,林凜央知道他是怕被發現,她以瞪回之,身體老老實實蹲了回去。
“許夫人,備茶吧。”
李穎以為是他要喝茶,忙不疊應了,去倒茶水。
“貴客到了這許久,還讓他們呆在屏風後面,不太好吧?”黑衣人手腕一翻,冰火箭出現在手中,執長弓對準屏風,搭箭松弦。
聞言,李穎停下手中活計,心說:什麼?有人跟進來了?他沒解決掉?故意的?
房裡頓時鴉雀無聲,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在林凜央耳畔尤為清晰,宛如回到被追殺了大半日的夜裡,幾乎在箭矢射出的同一瞬間,她抓着惜雙兩條臂膀卯足了力氣,将他往自己這邊拉。
剛剛遮擋惜雙的那處被冰火箭刺了個穿,如若她再有遲疑些,被刺穿的就不止屏風,還有惜雙的脖子。
惜雙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就倒在了林凜央身上,瞅了瞅身下的人,心說這把力氣可以跟靈犀比比了,又瞅到微喘的嘴唇,有點想親。
屏風染上青火,肆意蔓延。
“起來!”林凜央咬着牙推開他道。
惜雙反而摟得更緊,朝屏風的另一邊滾去。
“轟――”
被青火肆虐的屏風倒在離他們毫厘之處,火星子濺在惜雙白皙的臉上和為了護着身下人側臉的手背上,他卻連眉頭都未蹙一下。
“真是一出情深意重的好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