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凜央抓着被子用力一抖,鋪在床上:“我也沒想管的,如果李竹沒被欺負的話,這小子也是,讓跪就跪沒一點風骨。再說了,我久居明閣,又剛回來,哪裡知道那是他女兒。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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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初刻,天剛蒙蒙亮,穹山峰的弟子都早就起來洗漱準備練功,天山峰弟子作息不同,卯時正刻起足以。兩座鄰近的山峰,一座熙熙攘攘,燈火闌珊,一座寂靜無聲,也有星零勤奮弟子打坐修行。
兩座山峰之間用一座吊橋連接。天山峰與穹山峰本就交集不多,這條吊橋除了用來運送采購物品,更多時候隻是個擺設,天山峰的弟子不是騰雲駕霧就是禦劍飛行,導緻這條吊橋更加無人問津。
這幾天因招士日的到來,将吊橋翻新了一遍,可李竹走在上頭總感覺不踏實,沒有踩到實處,鎖鍊碰撞聲、木闆與木闆擠壓發出咯吱咯吱聲更讓他寒從腳底起。李竹一想到木闆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吸了吸被吹紅的鼻子,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從穹山峰升入天山峰隻剩下最後一道手續了。回天穹派後的這一個半月裡什麼都沒幹,盡忙這事了。李竹隻要把懷裡踹的那些證明,一一蓋好章,再一份拿到穹山峰存檔,就可以離開穹山峰了。
本來他不用這麼早就去蓋章的,眼下管事處還未當值,去了也隻能幹等着,可是李竹覺得早一些弄完,就能早一些離開穹山峰,早起、等待什麼的不打緊。
“兄台留步。”
他身後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
這要擱平時,李竹肯定立馬扭頭,瞅瞅這聲音溫柔如水的男子,可現在他正處于精神緊繃狀态,腦子裡的沉至腳底,無法運轉,憑空而來的聲音,吓了他一跳,如驚弓之鳥拔腿狂奔。
“兄台莫慌,”那人三兩下就追上他一把拉住,“我也是這期升入天山峰的弟子,現在正要去蓋章,可我帶的是鳳尾玉令,把新換的鳳翎玉令落在房裡了,寝閣離這太遠,實在不願再跑一趟,想與兄台一起同往,不知方不方便?”
李竹低着頭不敢對方,從袖口處繡兩隻鳳鳥來看,他的确是穹山峰的弟子,但有沒有至金丹期李竹就不知道了,他還沒那個隻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的本事。
李竹道:“你、你還是再跑一趟吧。”
他撫開對方的手,欲離開,又被抓住,對方道:“我非歹人,所言句句屬實,我有與你一樣的證明。”說完一張薄紙怼到李竹跟前兒,生怕他看不見似的,就差沒貼上臉了。
李竹退後半步,往後微微仰頭,捂着左眼:“你戳到我眼睛了。”
對方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眼神不太好,又沒什麼光亮,看不太清。我這裡有藥,來給你……”
“算了,我沒事了,”李竹揉着眼睛,“我先走了。”
紙張再次出現在李竹眼前,但比之前隔得遠了些,饒是如此,他依然心有餘悸往後退了兩步,碰到鎖鍊發出金屬相撞的聲音,腳下的木闆也随之浮動,宛如踩在棉花上。
李竹仔細一瞅——确實與自己證明一般無二,字迹都相仿,唯一不同之處姓名一欄,都有一個字相同。
“你也姓李啊?”李竹擡起頭欲看向對方時,迎上他的卻是一個背影。
“是的,莫非兄台也姓李?”
“嗯……”
“這可巧了,家門呢。”對方微微偏頭,從李竹角度隻能看到下巴和小半張側臉。
“是啊,”李竹想了想,“你剛剛說要我帶你進天山峰,可是這應該怎麼帶啊?”
既是家門,有确實不是冒充者,那幫幫也無妨。何況對方一定是存了與他一樣的心思,才會在天蒙蒙亮時就迫不及待地趕去天山峰,想來對方在穹山峰的處境應當好受不到哪裡去。
“這個簡單,把玉令一分為二即可。”
“那不就壞了嗎?”
“不會,你把玉令拿來,我來施法。”
李竹猶豫片刻,還是将玉令遞了過去。
對方搶過玉令,拔腿就跑,李竹愣了幾息,才反應過來:“站住!把我玉令還回來!”
對方悶頭跑,李竹悶頭追,也不知他哪裡來的力氣,角逐片刻,竟真隻離對方伸手之距,邊跑邊撈,撈了幾次,卻都從發絲中穿過。
對方也隻這樣下去會被追上,右腳聚集全力,踏在下一塊木闆上,單塊木闆承重力弱,霎時被踩破,變成好幾塊碎木闆,四濺開來。
木闆破的那一瞬間,對方低頭,動作略微遲疑了一下,險些掉下去,繼而淩空收力,左腳跨過那片空地,穩當地落在下一塊木闆上,回首看了一眼空掉的那一塊,朝前奔去。
李竹被濺得到處都是的碎木闆絆了一跤,手撐地卻撐到了比自己身體要矮那麼一截的地方,差點一頭栽進去。
李竹移動一下手,卻觸到一個冰涼的鳳鳥圖騰,他撐起身想一看究竟,隻聽見“咔嚓”一聲,好像是摁到了什麼開關,随即空了的那塊地方,兩頭憑空出現了一寸寬的木頭,自左右慢慢往中間靠攏,須臾填上空缺。
原來是修複吊橋的裝置。正兒八經地烙上鳳鳥圖騰,李竹還以為是什麼關乎天穹派重要的機關呢。
糟糕!我的玉令!等李竹想起來時,人早已經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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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課的鐘聲驚醒了林凜央,她彈坐起來,瞳孔擴大,盛滿了驚恐與不安。
于淺比她醒得早一些,見林凜央臉色蒼白,氣息不穩,額上盡是細密的汗珠,停下手中活,忙道:“怎麼了怎麼了?又做噩夢了?”
林凜央沒回答,似乎還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微微喘息着,眼睛睜得老大盯着床幔。
于淺坐到林凜央床邊,一手抓着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手擦着汗,道:“沒事了沒事,你還記得做的是什麼樣的夢嗎?”
林凜央意識被拉了回來,長呼一口氣道:“還是老樣子,隻記得在夢裡很害怕、很痛苦,發生了什麼就沒什麼印象了。應該是夢魇,不是噩夢。”
于淺道:“忘記了畫面,隻記得感覺,其實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曆,但是你這樣頻繁反複我是沒有過的……”她看着林凜央小心翼翼繼續道:“會不會是那件事給你留下的心病……”
林凜央身體一僵,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于淺道:“這次下山怎麼沒買藥?”
林凜央道:“出了些意外沒買成。”
“這次下山,你想起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