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雙起身拍拍衣袖，不在意戰風話裡有話，頗有風度地行了長輩禮，按着表面意思回道：“既是招士日來到貴派，肯定是想成為門下弟子。隻不過是等人等得有些渴了，随手扯幾片下來解渴。”頓了頓，又道：“栽柳樹還是别了，蒼鳳山上的樹栽到别處味道就不同了。”

“若真有心來本派門下，就得将這等散漫體态收一收，”戰風微微仰頭，順了順自己的山羊胡，“把自己位置擺擺正，這裡不是供你玩樂的地方。”

先前戰風以為他是隐居修士之子，來天穹派看望墨陽道人的，是以極力款待，說話也客客氣氣，方才沒好氣地那一句，也是因了惜雙故意晾着他才說出的。戰風就是那種有氣非得發出來的人。

戰風一聽到惜雙有可能會成為門下弟子，一下子就端起了長輩架子，且這話雖說得略重了些，但也在理，是做長輩能說的話。

惜雙劍眉一剔：“這樹栽到别處就變了味兒，可人不一樣。再說這枝還沒折呢，就想讓樹按照你心裡的樣子長，不合适吧？”

這不明顯說，還沒進門派就管起我了？你也配？戰風氣得胡子都被吹起來了，剛想說什麼就看到一個團黑雲從西邊飄來，往清魂渡魄殿去。

黑雲上站着一個人，不，确切的說不是人——長着一個牛頭，卻隻有右臉有五官，黝黑空白的左臉上是倆圓疊加中央一個叉，這印記仿佛從皮肉裡長出來的，從叉未抵住内圓弧來看，還有往大長的趨勢。

“右陰修羅？！”戰風驚了，“這極邪惡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誰喚他來的？！”

惜雙臉色十分難看，從牙縫中擠出：“那是清魂渡魄殿所在之處？”

戰風：“對啊。”

惜雙一邊朝西南方跑去一邊扯下自己額帶，他感覺到自己太陽穴一突一突，心被怒火灌滿。

她瘋了嗎？

右陰修羅也召，萬一被鹿九安阙發現了怎麼辦？

或許已經被發現了……

想至此惜雙腳步慢了下來，停在原地，将手中額帶用力甩在地上，一聲怒吼夾着滿腔怒火從喉嚨裡沖出，抱頭蹲下。

＊

“原來是老朋友，那免了祭品。”說完，匕首铮然落地，右陰修羅遁地離去。

林凜央跪坐在地，垂着眼皮虛脫了一樣，微微喘息，好似呼吸都費力。

李竹大口大口喘着氣，回過神，伸手去摻林凜央，卻被她推開，道：“不久會有人來收拾殘局，你留下來說明情況。”

李竹：“師姐你呢？”

“我回明閣包紮一下傷口，就去找師父請罪。”林凜央道。

“為什麼要請罪？”明明是師姐立了功啊。

鬧出這麼大動靜，把上古惡鬼召喚來了，不請罪難道還等着領賞麼？

林凜央搖搖頭。她不想說話，隻覺累得慌，左手撐地站起，拖着虛脫的身子盡可能地快步往明閣走去。

右陰修羅是第一任鬼仙王冥王爪牙之一。生于三界六族之戰出期，當時鬼界與修真界交戰，大獲全勝，冥王下令不留活口，最後一個俘虜修士斷氣時，右陰修羅在屍山血海中站了起來，冥王起初還以為是哪個不得力的家夥沒有殺幹淨，等到看清右陰修羅臉時，大笑，這長相一定不會是修真界的生成物，于是就這樣留下了他。

召喚他的方式十分簡單，用充滿怨念的聲音喚醒他，割右脈，向其所在之地畫右陰記，吟唱上古催魂曲，祭武器，方可以殺止殺，以怨治怨。

這些都是林凜央在《鬼蜮錄》上看到的，上面詳細記載了右陰修羅的一切，就是沒告訴她，召喚後會如此累，走着走着險些要跪在地。腦子嗡嗡作響，雙臂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耷拉着睫毛，陽光刺得她右眼睛生疼。

突然眼前一黑，頭被套了個麻袋，林凜央吃力地擡起手去掀麻袋，感到腹部被踹了一腳，重心不穩，踉跄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