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離開洛水城随後一直南下,為了不打草驚蛇,并未施法禦劍,乃徒步而行,連盤纏被搶也隻能悶聲自己追,叫旁人幫忙攔一下都不敢,害怕人群中藏帶着尋異羅盤的修士,正伺機待發。
實際上她并沒有好去處,唯一能容納異能者的初沐陽城,城門口已經遍布修士,窮途無路又無銀錢傍身的情況下,萬靈隻能漫無目的遊蕩。
即便萬靈行事如此低調,喬裝打扮過的修士依然發現了她,那自然是免不了一場惡戰。萬靈怕越鬧越大引來附近其他修士,打得有所顧忌,一直被壓制着,對方卻招招下死手,一個不小心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在千鈞一發之際,對方還未發力時,萬靈先是感覺到後脖頸一陣溫熱,随後便當啷一聲刀落地,她回身一看,隻見那修士已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中,側面貼着地的頭部還在微微晃動。
那修士脖頸口淌出來汩汩血液,緩緩朝低處流去,在一雙繡有花紋的黑靴子前分岔,貼着鞋沿繼續爬行。
昏暗中,萬靈順着黑靴往上瞧——黑披風把他裹得嚴實實,眼睛都沒露出來。
萬靈還沒來得及道謝,對方丢下一句“安夫人若實在沒好去處,不如去昆侖虛找我家主公,他會替你想辦法”後破窗而出。
“聽他一說,醍醐灌頂——我可以去昆侖虛啊,那裡雖環境惡劣,但人迹罕至,是個再好不過的藏身之處,此前提着心吊着膽竟忘了這處地方。于是我來到昆侖虛,找遍山裡每一個山洞,每一棵樹,石縫我都沒放過,卻連根頭發絲都沒找到,心覺定然是受騙了,便放棄搜尋那位主公,尋能栖身之地,途中誤入食人谷,于是變成眼下這模樣了。”
林凜央咽了咽口水,經過嗓子時仿佛傷口上淌過鹽水,痛得她抿緊嘴唇,嘴角直往下撇。萬靈前頭說得很詳盡,照顧半吊子林凜央連當年局勢關系都捋了一把,可說到食人谷卻一句蓋過,籠統模糊,刻意掩蓋什麼似的,疑點重重——為何旁人進食人谷不是直接死在谷中,就是重傷逃出去後被病痛拖死。而萬靈不但沒死,還與這些生物共生,任意差遣這些花木生靈,萬靈的兒子入侵了都不伸爪牙,優待有加。
這太奇怪了。
那除非傳言屬實……
林凜央清着嗓子道:“安夫人,您是萬木之靈吧?”
“那是什麼?”安信錯愕,随即察覺萬靈并沒有說出全部,喝道:“娘!事情都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是我父親,你外公。”萬靈明白兒子大了,不好糊弄,隻得全盤托出:“他與是凡人的外婆相愛,生下了娘,我大概是最早出生的異能者了,算算時間,在認識你爹之前我少說活了也有八十多年了。”
惜雙道:“因為身上帶有萬木之靈的血靈能,所以食人谷中的花木都聽你的話,那時剛好你沒地方呆,就留在了這裡。”
林凜央壓着嗓音接過話:“想長久留下,得有代價吧?”
“這代價便是把娘你變成這模樣?”
萬靈有些無奈:“在我進食人谷之前,這裡頭的花木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我一進來就被各種獸禽攻擊,我奮力反抗,成效不大,那些畜生也沒占什麼上風,太陽照不進谷内我也不知道打了多久,隻覺得手腳仿佛脫離了身體,眼前隻剩下血紅,一失手被五角飛獸甩入這湖中,不省人事。”
燈草仍然按節奏明滅着,石頭縫裡鑽出手掌長的水草,随着水波蕩漾在樹下輕輕搖擺,舒展腰肢,不時輕拂樹幹。
“我一睜眼就看到那條大長蟲銅鈴般的血紅眼睛,吓得我反手一刀劈向脖子,要不是他閃得快就成兩截了。他說,我馬上就要死了,現在正用他的靈氣吊着我最後一口氣,本來以為我撐不了多久,畢竟這一架打了半個月,食人谷的獸禽都被我殺了大半,我自己也精疲力竭,傷痕累累,水虬不會醫治,隻得将傷口泡在渾濁的湖水裡,令其逐漸惡化。在昏睡的十幾天裡,好幾次差點過去,但最終還是緩了回來。”
水虬告訴萬靈,她眼下隻有兩個選擇:一是等着最後一口氣消耗殆盡沉入湖底深處;二是将血靈能全傾注在食人谷花木上,身體與這株水蛻樹合二為一,為食人谷提供源源不斷的養分,同時用谷中花木所釋放的靈氣修養,假以時日,定能與水蛻樹剝離。
此後,食人谷便停在昆侖虛山頂,不再移動。
萬靈沙啞道:“我聲音是因為長期不怎麼說話導緻的,不打緊。”
長期不說話怎麼可能會使嗓音沙啞呢?娘還是隐瞞了一些事情,但也不想再揭她的傷疤了。安信隻笑着點頭嗯了一聲。
林凜央被湖水包裹着,清晰地聽見水流順着耳朵流進頭部,一點一點侵占思緒,殘存的意識支撐她勉強不倒,沒忘自己是為何到這來的,深吸一口氣,問道:“安、安夫人,昆侖虛上是否真有雪魅?”
惜雙注視着她,眉毛蹙得仿若打了個結,腳尖往那邊挪了一點,身子都傾過去了,硬生生被沒回頭的林凜央指得重新釘在原地。
至于麼?惜雙心想。
萬靈問:“什麼雪魅?是個姑娘嗎?”
“傳聞貌似是個美貌異常的姑娘,專門誘惑路過昆侖虛附近的修士,娘你可認識?”安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