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映入眼簾,饒是謝定夷也愣了愣,餘崇彥見她眼神停留,趕忙抓緊機會介紹起來,道:“南晉沈氏,陛下應該有所耳聞,祖上先出右相國,後封宣國公,甚至還出過兩任後位,三百年前列國紛亂,也是沈氏最先支持南晉與鳳居合盟,後來改朝換代,沈氏更是出過不少能臣,如今的沈氏家主沈蒲正是上一任晉州府丞,其家風嚴正,在晉州等地名望很高,主家中共有二子一女,長女長子皆已成親,次子沈濟正值适齡,未有婚約,按規矩是要參加此次大選的。”
想了想,她又道:“沈蒲在任時陛下還在外征戰,許是沒見過,但沈濟長兄陛下說不定記得,他所結親的人家就是那位平了晉州水患的宿幕赟,元年的時候入京述職還攜夫君參加了除夕夜宴,隻不過坐的有點後,臣見過幾次,貌若天人,人群裡一眼便瞧見了,他的胞弟想來容貌也是不差的。”
聽了這話,謝定夷在内心尴尬地笑了兩聲,心道:不僅老師您一眼瞧見了,學生我也是一眼就瞧見了。
“這不行,”說歸說,但謝定夷怎麼也不可能選沈濟入宮,便道:“這個宿幕赟治水才能出衆,朕已經打算把她擢升入京了,若是她夫家弟弟再入宮為侍,那宿沈兩家便太過惹眼了,不行不行。”
這說辭倒是有幾分道理,餘崇彥思索了片刻,隻好将那名冊往後翻,道:“那這個也行,梅渚盛氏,打東宛時立過功,其長子也正值适齡。”
謝定夷絞盡腦汁地想理由,道:“出身行伍,兵權之上更要小心。”
餘崇彥锲而不舍地往後翻,道:“那這個,沣州李家,他們家祖上出過連中三元的榜首,也算是書香門第清流世家了。”
“十六啊老師,再加十六都沒我大,是不是太小了點。”
“這個……”
“……”
……
一場内廷朝會開了整整一天,送走餘崇彥後匆匆用了午膳,派往阙州赈災的巡赈撫使又入閣開始述職,涿水歲修,學宮興辦,一件件事情禀過來,謝定夷案前的文書也愈堆愈高,直到暮色四合,侍從進來點燈,最後一個官員才堪堪禀畢,一直随侍的甯荷默默在心裡松了口氣,将還剩餘溫的點心呈到謝定夷手邊。
謝定夷也坐累了,邊寫字邊拿起一塊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讓她神情微頓,問:“誰送來的。”
甯荷道:“武貴君親自送來的,見陛下在忙,就沒打擾。”
謝定夷嗯了一聲,把剩下半塊點心送入口中,正要說話,方青崖腳步匆匆地邁入了殿門,道:“陛下,紉秋回來了。”
謝定夷眼神一凝,問:“東西呢?”
“也帶回來了,人此刻已在近章宮。”
謝定夷立刻站起身,邊走邊吩咐道:“将左邊的文書一起理來。”
方青崖點頭應是,同站在桌邊的甯荷對了一個眼神,擡步跟上謝定夷的步伐。
踏進近章宮内殿,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沉跪在了正中,身前正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謝定夷走到離他最近的座椅上坐下,聽見他叩首道:“陛下。”
謝定夷道:“起來罷。”
“陛下,豐頤首級在此。”他将身前的盒子往前推了推,扭開鎖扣掀起蓋子,向謝定夷展示盒中之物。
盒中首級雙眸緊閉,面容發青,但依稀還能辨認出對方的身份,正是此前失蹤已久的東宛皇帝豐頤無疑。
謝定夷率軍打下東宛後,其皇室或殺或監,總歸一個個記錄在冊,唯有皇帝豐頤帶着三兩心腹從宮中密道逃走,她派出無相衛秘密查探,直到月前才在沣州找到對方的蛛絲馬迹,為保萬無一失,她派出了紉秋等人前往,總算了卻了這樁隐患。
“其餘人呢?”
紉秋道:“都殺了,一個不留。”
“辛苦了,”謝定夷總算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朝他伸手道:“過來吧。”
看見那隻朝自己垂來的手,紉秋的眼神明顯亮了亮,重新蓋好盒子,膝行了幾步跪到謝定夷腿邊,順着她的動作将臉輕輕枕在了她膝上。
謝定夷垂眼看見他後頸的血迹,道:“還未清理過便來了?”
紉秋縮了縮脖子,擡手想要蓋住那處髒污,等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道:“……想早點見到陛下。”
謝定夷彎起唇角,伸手揉了揉他薄薄的耳朵,說:“去洗洗吧,等會兒過來,朕還要批會兒奏折。”
紉秋應聲,第一時間便站了起來,指尖劃過謝定夷的衣擺,短暫而輕盈地停留了一瞬。
……
見紉秋帶着盒子退了出來,在殿外久候的甯荷也将手中從崇政殿帶回來的奏折呈了上去,明燈再續,十數本奏折被整齊地疊放在窗邊的小榻前,謝定夷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支着腦袋翻到剛剛看到的地方。
這疊奏折是謝定夷整理過一遍的,大多數都是禮部學政司秉呈學宮興建一事的述職文書或策論,畢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想讓别國的百姓、官員徹底順服更是難上加上,一旦彈壓太過就會引發動亂,中梁曆經十餘年戰時,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修生養息,定然不能如此粗暴的解決問題,是以興建學宮、另辦正考這等懷柔之策就被放在了最首要的位置上。
……應廣納人才,加開應試正考,擇賢選能,興辦學宮,開設書院,招收原阙敕、昭矩、燕濟、東宛舊民,免徭役、補廪食,學文易服……
——說得挺簡單的,倒是先給錢啊。
……去年應試正考中,寒州學子交白卷者過半,語言難同,交流艱澀,各地考卷應據實分設……
——東宛話叽裡呱啦的,到現在中梁在任的官員也沒幾個人能全然聽明白,想要徹底同化絕非易事。
……書同文……
——同個鬼,自己能寫明白再說吧。
……國庫空虛……
——别再說了。
……選秀……
——夠了。
……
翻完最後一本奏折,謝定夷腦袋放空地靠在榻邊的軟墊上,約莫半刻鐘後,她突然想到什麼,登時從榻上翻了下來,揚聲喚道:“蘊玉!”
殿門被推開,但走進來的卻是披散着頭發的紉秋,對方仰頭看着她,道:“陛下,方大人下值了,現在是甯長使在殿外候着,您有什麼事嗎?”
今日不是方青崖值夜,紉秋在這,她自然以為不會再有事,所以便準時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