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白拎着一串大大的紫葡萄,個個溜圓,往嘴裡送去。葡萄占據了謝安白口腔中極大的空間,讓謝安白的話說的有點含糊。
“其實,陳浠倒也沒戕害無辜,他搜了那些個地方,沒聽說帶走了哪個嫌犯,然後在刑部大牢屈打成招。”
這一番聽起來像是為陳浠伸冤的話從謝安白嘴裡說出來,讓柳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怎麼,提心吊膽,躲躲藏藏的日子還沒過夠?還是你迷戀自己做的那些個假面?”
謝安白幾乎每天給自己換一張臉,一間房子裡堆滿了謝安白做的面具,大半夜的看上去多少有點滲人。但謝安白樂此不疲,一有時間就給自己換一副新面孔。
“你現在這麼勤快,要是當初救趙韓的時候戴一張,如今也不至于這麼狼狽。”柳妤看着幾十張糟心的假面,渾身發麻。
“這不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嗎?”謝安白不理會柳妤話中的諷刺意味,自顧自擺弄着那些畜生皮,悠悠地接了之前的話,“呂轍誇大陳浠的罪行,有何企圖?”
“你這人,别人對你有恩,你轉頭就反咬一口,什麼德行?”柳妤無語地看向較真的謝安白。
謝安白奇怪地看了柳妤一眼:“柳姐姐,我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從來也沒做過什麼好人。”
一言不合,謝安白自暴自棄的話又脫口而出。
柳妤不接她的茬,但還是把謝安白質疑的話當了一回事,應道:“也可能是陳浠在官場上得罪了太多人,或是仗勢欺人,再或者是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呂轍是個釘是釘卯是卯,從不看人臉色的官,否則怎麼會到了今日還隻做得上刑部侍郎?”
柳妤的一番話好像點中了謝安白的某個穴位,謝安白渾身一激靈,看向柳妤:“陳浠、陳韫,在刑部看起來一手遮天,陳浠做的見不得人的勾當呂轍應該不會知道。不過……”
謝安白的眼神暗了暗,陰森森的:“陳浠既然有能力刺殺趙韓,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留着這個沒能成功拉下水的刑部侍郎?”
“陳浠看不慣他是不假,但是也不能殺了他。”柳妤壓低聲音,湊到謝安白耳邊,“呂家從前對陛下有救命之恩,陳浠與呂轍一向不和,貿然動手必然引火燒身。”
果然,隻有這樣的人才做得了直言之臣,其他人再多意見,也隻能随波逐流,圓滑苟且,才得以在京城掙得一席之地。
謝安白不禁又回想起奚芫的遭遇,如今,也不知道奚芫去了哪裡。
如此一來,呂轍倒像是刑部這塊鋼闆中裂開的一條縫。
“今日早朝,呂侍郎彈劾的那些罪名皆有确鑿證據?”謝安白若無其事地換了敬稱,随口問道。
柳妤從謝安白手中那串葡萄上摘下一顆送進嘴裡:“說來也奇怪,有些事情确有所誇張,但呂侍郎一一給出了證據……你是說,呂侍郎可能一直在觀察陳浠?”
“或許,少卿被殺一案,他能為我們指點迷津。”謝安白吃掉最後一顆葡萄,起身走出房間。
“你去哪?”柳妤跟着謝安白的動作站起來。
“出門散散心,這幾日憋的我頭疼。”說完,謝安白一搖一晃地下了樓。
走出紅蓮樓,謝安白一眼看到了在紅蓮樓門口徘徊的黎瑛雪。謝安白左顧右盼地觀察四周,确認沒人窺視後走近黎瑛雪,輕拍了一下她便立刻轉身進了小巷。
黎瑛雪沒有出聲,默默跟上謝安白。
“今日之後,你總算是安全了。”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黎瑛雪才開了口。
謝安白微微一笑:“多虧呂侍郎仗義執言,大理寺近來有什麼消息嗎?”
黎瑛雪無奈地搖搖頭:“餘朔翻看了少卿生前所有的日記,再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許是少卿也清楚徹查陳浠危機四伏,她一直以來都很謹慎。說起來,你可能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看來,這條路是查不下去了,陳家也不會有什麼機會。如今陳浠雖失了主理的權力,卻也多了更多善後的時間。他的那個殺手組織,我也沒有什麼頭緒。”謝安白感覺自己的大腦一陣脹痛。
“殺手組織?”黎瑛雪疑惑地看向謝安白,“你是說陳浠養了一個殺手組織,而不是臨時找的刺客?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黎瑛雪的問題讓謝安白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往回找補道:“那刺客訓練有素,後來死的那個假扮陳家家仆的刺客的屍體也立刻被處理掉了,我懷疑是一個紀律嚴明的組織。”
黎瑛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謝安白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解釋應該能糊弄住黎瑛雪。
又寒暄了幾句之後,黎瑛雪辭别了謝安白。看着黎瑛雪漸行漸遠的背影,有一塊忽略許久的記憶碎片突然之間闖入了謝安白的腦海——
本欲彈劾陳浠的黎崆為何半途放棄?身為首輔,黎崆不至于懼怕強權傾軋,那是什麼能讓當朝首輔放棄彈劾構陷女兒的刑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