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徹夜難眠的謝安白突然一激靈。
盡管當年的許多事已經漸漸模糊,但謝安白記得奚芫下山之後,晏清山莊和莫林山莊的矛盾越來越深,謝安白也不再和莫林山莊的人有所往來,顔孟怎會得知她的行迹?
莫非當年的晏清山莊裡确實有人同顔孟串通?依靠一個消息,一封僞造的信件,那名徒子害死了晏清山莊掌門,還嫁禍到她的頭上。
究竟是誰會如此喪盡天良?
謝安白回憶許久,也沒有想出師娘或是自己曾與晏清山莊中的哪位徒子結仇。晏清山莊裡皆是薛輕欽和武泫茵的徒子,衆人皆知薛輕欽和武泫茵關系親密,因而徒子之間亦是情同手足。
薛輕欽身為掌門,晏清山莊衆人皆敬仰她,而謝安白作為最小的師妹,又是薛輕欽的關門徒子,同門也會多照顧她一二。隻是他們對她的照顧大多源自于薛輕欽的愛重,源自于薛輕欽将她作為下一任掌門培養的期許。
因而,當他們得知是謝安白害死了薛輕欽,這些照顧便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厭惡和憎恨。
不過誰也不知道,師兄師姐對謝安白的照顧中,有沒有暗藏着對薛輕欽偏心的不滿,有沒有對謝安白繼任掌門的不服。
謝安白的腦中一片混沌,将晏清山莊裡的名字過了好幾遍篩子,也沒能挑出一個懷疑對象,就這麼一直半睜着眼睛,直到天空開始泛起了魚肚白。
但是,如今的謝安白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半句話都沒敢為自己講的怯懦少年,她決心為師娘和自己讨回這份公道。
謝安白左右睡不着,幹脆翻身坐起來更衣。再過幾日便是除夕了,她準備同柳妤一起去置辦些年貨,至少買些喜歡的酥糖嘗嘗。
想到酥糖,謝安白的舌尖泛起微微的甜意。
清早的紅蓮樓還未到人聲鼎沸之時,四下靜谧,謝安白溜溜達達地走進去,敲響了柳妤的房門。
“聽聞你昨日同郎中一起去逛了集市?”柳妤一邊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邊往謝安白身邊湊。
“是啊。”謝安白坦蕩地回答,“我們在集市上買了面具,嘗到了許多好吃的,還一起放了孔明燈呢。”提及孔明燈,謝安白又想起自己許下的心願,不由自主地微微笑起來。
柳妤見謝安白嘴角上揚,隻道是她喜悅于同黎瑛雪逛街獨處,頗為欣慰地點點頭,去給謝安白準備早點了。
用過早膳,柳妤同謝安白一起上街采購了一番,買回許多謝安白喜歡的酥糖,買了些煙花和鞭炮,還破天荒地買了一隻手提的大紅燈籠。二人回去的時候,紅蓮樓門前已然換了一幅景象,從門可羅雀變得門庭若市。
“啧啧啧,一年到了頭,還是放不下青樓裡的紅顔。”謝安白看着紅蓮樓門口進進出出,紳士模樣的人,悄聲諷刺道,“真是群斯文敗類。”
柳妤聽着這突如其來的嘲諷,随口附和道:“你說的對。不過倒也有不少來用膳的,紅蓮樓裡也不全是那種買賣。”
謝安白側頭看了柳妤一眼,沒再吭聲。若不是因為她,或許柳妤也不是一定要接下這筆買賣,也不會成為遠近聞名的青樓樓主。
謝安白想:或許她也不喜歡這個身份吧,對于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來說,這确實不是什麼光彩的生意。
柳妤敏銳地覺察到了謝安白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中的自責意味,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但管着那攤子,倒也不全是壞事。”
謝安白驚訝地看着柳妤。
“别瞎想。”柳妤輕輕拍了一下謝安白的頭,邁步走進了紅蓮樓。
謝安白被看穿了心事,臉上浮起潮紅,低頭跟了上去。
正值年關,一向适應獨來獨往的謝安白今年卻不是很想一個人住在宮城底下,柳妤也不想她一年到頭了還在京城鬧出點什麼幺蛾子,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謝安白就在紅蓮樓住下了。
每一年的除夕,家家戶戶都是燈火通明,宴席之上,男女老少齊聚一堂推杯換盞,似乎可以将一整年的煩惱都抛諸腦後,共同期待一個不一樣的新年。即使很多人心裡清楚,下一年和前一年大體上也沒有什麼不同,但彩頭總是要讨的,期待總是要有的。
柳妤自然也為謝安白備了酒。于她們二人而言,這實在是非同尋常的一年,她們艱難地攪着渾水,卻不知會炸出些沉底的大魚,還是害自己被這渾水淹沒。好在雖遭遇不少兇險,但總歸氣運不錯,一一化險為夷了。
除夕之夜的酒還是比平日更烈些。謝安白強撐着守歲到炸完第一挂迎接新年的炮竹,便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這一夜,人們大多是愉悅的,可角落裡,也總有些沒辦法安下心靜待新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