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聲音柔和,卻讓席森的臉色瞬間沉下來。
他急忙調大耳機音量,但隻捕捉到斷線的死寂。他憤怒地拎起伊恩,眼神中透露出陰森的威脅:“你做了什麼?”
“做了我必須做的。”伊恩堅定地回答,他的聲音中沒有一絲畏懼,“終結掉這個罪惡的研究。琳光的親族,她會審判你們所有人。”
作為琳光的親族,淨化教士能夠讓改造系統失效,那麼安戈将會陷入被動。
席森非常清楚這一點。
他的神色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她不會被輕易打敗。”
而且,林曜昕也會去幫助她。
“總要試試看。”伊恩無畏地直視席森,他的瞳孔中燃燒着決絕,“反正,我已不再奢求生還。”
在伊恩清澈的碧藍色瞳孔中,席森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個憤怒而陰郁的男人,和伊恩的誠摯而熱烈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剛剛加入因特裡赫德集團的自己,那時的他,也像伊恩一樣,願意為了心中的信仰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即便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他也在所不惜。
十四年前。
此時的林曜昕年紀尚小,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而他的哥哥林山從黑礦井中撈出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由于長期的營養不良,男孩十分瘦小,不知道的人或許會以為他才六七歲。
“嘎嘎……”林曜昕哒哒哒地跑到門口,柔軟的小手伸出去,試圖觸碰這個沒見過的哥哥。
林山一手将林曜昕抱起,一手牽着男孩,他身材強壯,掌心粗粝卻溫暖:“這是我弟弟,才四歲,以後你就在這裡和他一起生活。”
男孩點頭,卻不肯說話。
“你無需害怕,這裡沒人會把你關起來。我是MAA的隊長,工作比較忙,有時候不能回家,不過我的隊員有空就會來照看你們的。”大山坐在了沙發上,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席森坐下。
席森卻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和他們隔開了一段距離,拘謹問道:“你們找到小啞巴了嗎?”
大山微微一愣,微微笑着說:“那個跟你走散的小啞巴?已經找到了,我們也把他安置下來了。”
席森點頭,聲音很低:“謝謝……”
“謝什麼。”大山的聲音粗犷,但是此刻卻語氣溫柔,“有什麼需要就跟我們說,别客氣。”
“嗯……”席森輕聲說着,然後他的視線落在了眼睛黑亮澄澈的林曜昕身上,“你不在的時候,我會照顧他。”
大山的臉上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你不必照顧他,MAA這麼多人,輪流來也夠了,等再過段時間,我們就把你送你學校裡讀書,讓你過正常的生活。”
一切都很完美,被壓迫的小男孩找到了自己的家,有了個如同父親般的哥哥,和一個年幼的弟弟,再也不用過痛苦的生活。
可是平淡的日子并不長久,僅僅過去兩年,這位大哥就再也沒能回到家中,看一看他逐漸長大的兩個弟弟。
席森沒有看見他的屍首。
姜燦說他是死在了幽靈司令手下,連屍體也沒能留下,因為他的血肉都被因特裡赫德集團回收貯藏,他們想要大山的非凡能力——火焰操縱,後來,人們用他的血肉研發出了的第一個人造非凡能力。
那年,大山的隊員們都認為席森和林曜昕年紀尚小,不應當被卷入這些事情當中,他們依舊輪流照顧二人,隻是他們的眼神變了,似乎都在通過他們看另一個人。
席森也在通過他們看那個人。
于是不顧MAA所有人的反對,席森孤注一擲,用盡各種手段,進入了因特裡赫德卧底潛伏,為MAA輸送情報。
當時,他的年齡比現在的艾斯幾人還要小,這些任務對于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相當危險,可他就如同眼下的伊恩般,抱着必死的決心,要付出一切代價讓仇人血債血償。
當然,他的雙手也在這些年中沾滿鮮血。
因特裡赫德集團為了獲得琳光大主教的“淨化”能力,設計了那場在略加菲爾德的圍剿。即便席森的内心掙紮不甘,即便這讓他回憶起大山的死亡、年幼的林曜昕,即便他知道這位琳光大主教是個值得尊敬的好人,但他不得不參與其中。
他不能讓自己多年來的隐忍和付出毀于一旦,讓因特裡赫德集團質疑他的忠心。
可是如今,伊恩站在席森的面前,找他複仇。
同樣的,是為了因特裡赫德集團手上的無辜生命;同樣的,是為了給至親之人報仇。
既諷刺,又悲涼。
他們的經曆相似,選擇和立場卻不相同。
“我很欣賞你,副主教。”席森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我們是一類人,但走上了不同的路,這是你的不幸。你不了解這個世界的複雜性,也不明白我們的選擇。”
伊恩冷冷回應:“我不需要明白,我隻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席森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伊恩,就如同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凝固,隻有夕陽的餘晖在宣告時間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