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若是能見上容意公主一面就好了,我想還是應該當面緻歉,如果能讓我的雲啼見見它的兄弟,那便再好不過了。”
少年天真爛漫的樣子讓蕭榮沒有去細究這話的用意,她轉念一想,不如就借這個話茬引誘他入京。
“正月初一是太上皇壽辰,京城所有皇親貴胄,嫔妃佳麗都會出席,容意公主作為太上皇愛孫,必會入席。屆時我們京城提督須到皇宮維護治安,三公子若是願意,不妨随我護送使者入京,說不定能有機會見到容意公主。”
“當然願意!”他幾乎不假思索。
蕭榮沒想到他能答應的這麼幹脆利落。
“你先是私自離了大部隊,而今又要獨自入京,不知會你哥哥一聲嗎?”蕭榮對這個問題好奇很久了。
宮澤塵卻嘻嘻笑道:“二哥身擔朝廷要務,哪有心思管我啊。再說,我在蕭大人手底下,他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蕭大人一定會保護好我的,對吧!”
蕭榮幾乎可以笃定這西遙城有宮家的眼線,所以宮澤塵才能隻身留在這裡,隻是不知這宮澤塵是否知曉,若是他知曉,那說這番話時他定是留了個心眼兒,若是不知,那他便是一個實打實的糊塗蛋。
“你倒是臉皮厚,京城忌憚我的人是很多,但想殺我的人也不少,你當心我的仇家找上門來,順帶着連你也殺了。”蕭榮一本正經的臉忽然扮上一個陰險的笑。
宮澤塵聽出來她又想吓唬自己,便佯裝打了個寒戰,眼睛瞪得圓溜溜。蕭榮沒發現他這是裝的,便哈哈大笑。
宮澤塵見她難得開心,也陪着她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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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無弦掌握了案情進展和手頭證據後便匆匆回京,潘玉麟則是日夜操練紫夜暗衛,閑暇時才陪蕭榮說說話。倒是宮澤塵連着幾日早出晚歸,行蹤不定,蕭榮問了婢女馬夫,誰也不清楚他去幹了什麼。
閑下來的時光對于蕭榮來說度日如年,頭暈目眩,四肢無力的症狀也在短短不到五日之内便好轉。
她再也按耐不住想要投入工作的沖動,但又怕紫夜暗衛當中有月公公安插的眼線,便想着先去醫館複查一下病情,若是已無大礙,便開個證明,等真被問起來也好有個托辭。
城西一條街上傷殘的士卒比前幾日多了不少,傷勢也比以往更加嚴重。
醫館外的青石地面上橫陳着數十張草席,斷肢殘軀層層交疊,化膿的傷口被簡單包紮後滲出黃綠汁水,潰爛的皮肉隐約可見。角落裡,一個少年士兵正死死咬住木棍,軍醫握着燒紅的烙鐵壓上他齊根斷裂的右腿,皮肉焦糊的滋滋聲混着喉間壓抑的嘶吼,震得街邊枯樹枝丫上的積灰簌簌而落。
見到這般景象,蕭榮胸口隐隐作痛。
“你們可是端州回來的戰士?”她忍着惡心問詢街邊傷殘士卒。
許是頭部受了重創,那些士卒多目光呆滞地看着蕭榮,緘默不語。
終于,在人群中有個年輕的士兵朝她招手,他左眼已經壞死,一張嘴,露出僅剩下零星幾顆牙碎齒的牙堂子:“攻北軍……嗚嗚……敗了……死傷了……萬……”
那人已經口齒不清,拿手比劃個“八”,蕭榮勉強理解了他所表達的意思,大概就是攻北軍敗了,死傷八萬。
看着眼前本該風華正茂的少年卻被戰争折騰成這副模樣,蕭榮心裡揪得緊。她在胸口摸到一些碎銀,剛想掏出來救濟眼前少年,卻發覺周圍傷殘将士都滿懷期待地看着自己,可她身上銀錢有限,根本救不了這麼多人,便放下捏在指尖的碎銀,讪讪抽出手來。
她隻好轉身踏入醫館。
館内彌漫着濃重的血腥與腐臭,連草藥味都難以将其掩蓋。
隻見館内傷殘的情況比館外更嚴重,醫師們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交。
“止血散!快!”
郎中嘶啞的呼喊從東側傳來,蕭榮轉頭望去,見兩名醫仆正按住個股側開裂的老兵。膿液從破甲處汩汩湧出,指尖在血泊中微微抽搐。老兵渙散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房梁,幹裂的嘴唇翕動着。
“夏郎中,止血紗布不夠了!”
“昨日不是剛從東遙和豐卻調來物資嗎?”
“傷殘太多,已經用完了!”
蕭榮驚覺,那日醫治她的郎中竟然姓夏,隻是不知這郎中和嶺西夏氏有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