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塔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夏塔與鋼琴作伴。他不需要夥伴,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像這樣他就擁有了一切。
鋼琴理解夏塔,夏塔理解鋼琴。但是他沉迷于自己的快樂,卻忽視了母親的心。
窗外大概飄着雪,懷着弟弟的母親坐在沙發裡腿上蓋着毛毯鈎織毛衣。
他是多麼賣力的彈着琴,從高昂到低婉,一曲又一曲,極盡揮發,隻想把自己的快樂傳染給最愛的母親,即便她從頭到尾沒有擡過頭。
終于母親停下了動作,靜默一瞬擡頭對他道:“夏塔,明天是收獲節,你的父王給伯撒布置了一個任務,希望他站在王子的位置思考交一份報告。”
七歲的夏塔睜着純淨的雙眼回視神情焦慮的母親:“伯撒哥哥一定會讓父王滿意。”
母親沒有答話。
他又繼續彈着琴,但他感覺母親有話要說,所以手中動作故意放輕。
“夏塔,你真是奇怪的孩子。”他聽見母親如此說。
“别的孩子跟你一樣的年紀都有着衆多的樂趣,可你隻愛鋼琴。這樣下去可怎麼行,卡庫爾特的王子如果隻會彈鋼琴,會淪為笑話的。特别是你的大哥過于優秀,襯托之下,你……”
他聽見母後深深歎了口氣,他感覺有什麼東西重重的落在了心上,一直以來的愉悅變得十分不堪。
“你的父王表面上對你的大哥十分不悅,可實際上無時無刻不在傾盡心力培養他……”
七歲的夏塔已經能夠聽懂言語之下的意思,他變得沉默,面對鋼琴也懷了負罪感。
他也希望父王能夠多關注他,即便是為了母後的笑顔。
很快,在停雪的那個夜晚,母親生下了弟弟。
那是一個可愛的天使,仿佛有無窮的精力,母親抱着新生的孩子綻放了長久以來第一個輕松的笑容。
“太好了,是個男孩!希望他能成為卡庫爾特的驕傲。”
弟弟出生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母親看不見站在她旁邊的另一個孩子。
原來在這之前,除了鋼琴,還有母親在陪伴他。
一曲而畢,最後的音符在指尖缭繞散去,夏塔的目光聚焦,逐漸回到現實。
他不敢去看衆人,微微側頭,便見艾朵拉撐在琴架上一臉微笑的看着他。
她笑得那麼美,那麼暖,仿佛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捧起他那畏涼的心。
夏塔逐漸安心徜徉在這溫柔的笑意裡。如潮的掌聲卻突然響起。
源源不斷,經久不息。
夏塔驚訝的擡頭,看見贊賞驚豔的目光,看見吃驚震撼的眼神,看見國王陛下慈愛贊揚的神情,看見薔薇王後欣慰中帶着憂傷的眼。
夏塔的手指開始發抖,第一次感覺到這種強烈的興奮。整個人像是從冰河裡撈起來送到了爐火旁邊,突然的回暖讓他抑制不住的抖動。
夏塔緊緊咬着牙,壓制渾身的顫抖。
突然一隻暖而軟的手覆蓋住了扣在琴鍵上的手掌,一瞬間夏塔聽到自己的内心在尖叫。
艾朵拉,艾朵拉,他在心裡反複喊着這個名字,帶着悲傷如水,喊着坐在身旁的少女。颠覆人生的撼動,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刻。這一刻,包括今後,已經不同。
艾朵拉開始靈活的彈奏一首曲子。
即便閱曲無數的夏塔也沒聽過這曲子,但他能聽出她隻彈了右手部分,而且彈的正是剛剛彈至一半的同一首。
夏塔加入了艾朵拉,在同一架鋼琴上,憑借天賦與其合奏,他的臉上散發着刺目的光芒。
人們捂住嘴才能忍住不發出驚歎。
太厲害了!
多麼奇特美妙的樂曲!
夏塔讓艾朵拉奇怪的單手曲變成了精彩的完整曲目。
人們甚至在猜想兩人是否排練過。
就連提前了解夏塔琴技的艾朵拉本人,亦為夏塔的表現感到意外。這是有多天才,才會做到如此,仿佛這架鋼琴就是他的意識。
艾朵拉和夏塔在鋼琴後面相視而笑。
梅茵黛爾沒去注意夏塔,她注意的是艾朵拉,她發現伯撒注視的也是夏塔王子身旁的少女。
在世俗的眼睛裡,這個女孩确實很醜,但不可否認,她此時散發着強烈的光芒。
不可能的……梅茵黛爾無法想象伯撒會對長着青蛙臉的女孩感興趣。
青蛙臉……艾朵拉……
梅茵黛爾突然想起在城外森林被阿提克人綁架時發生的事。
她記得那個會變成青蛙的少女,也叫做艾朵拉。
梅茵黛爾美麗的眼眸露出驚恐。
對于參與宴會的賓客來說,這真是傳奇的一夜。
第二天,在王都的大小報紙上,沒有人提及伯撒王子的三角戀,也沒有提及王儲競争事宜,隻有夏塔王子天才級的鋼琴演奏,人們謬贊驚歎,親耳聽過的都說:那真是精彩至極。
當然随此事提及的還有那位坐在夏塔王子身旁的未婚妻小姐,她的名字是“艾朵拉”,那位傳說中的繪畫大師艾朵拉。
即便貴族們都說艾朵拉小姐的相貌讓人遺憾,但民衆不相信:能坐在夏塔王子身邊的少女,能畫出那麼美的畫的人,怎麼會長得醜呢?
突然之間,未婚妻小姐艾朵拉的人氣僅次于夏塔王子。
但是在某家報紙的小小角落,有人依憑未婚妻小姐的長相猜測未婚妻小姐的身世,上面寫着:未婚妻小姐長得像青蛙,也許是青蛙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