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指尖飛沙,時逝不記。
不可觸及的地界本源深處,一座巍峨大殿伫立深淵。
大殿四周,層層又疊疊,由上垂落的紅紗印着若隐若現的銘文,金光閃爍之間,勾勒出一道道晦澀陣法,讓人無法驚擾,無法窺視其中一切。
神秘的房間裡,神秘道韻充斥空間,緊閉的簾幕無風自動,露出了裡面沉眠的人。
蒼白的臉,玄黑的衣,緊閉的眼,舊日的容顔帶着讓人心悸的虛弱,仿佛天際流雲,要随風散去僅存的生機。
世間最渴望而不可得的道之真谛從虛實之間的軀殼逸散開來,與四周法陣源源不斷供給的道運靈氣相互交融,維持壯大着那一抹微弱的氣機。
一陣清淺的腳步從重重疊疊的紗幔後傳出來,由遠及近。
大殿中央,盤坐養神的人幽幽睜開那一雙鎏金眼瞳,如同落日最後的餘晖,暗淡幽深。
“道體雖然已經在地界本源的幫助下重聚,但衪若遲遲不蘇醒,這道傷隻會越拖越嚴重。”
穿着相似的玄衣白袍的青年緩步上前,認真探查了沉睡的軀體的傷勢過後,吐出一口氣,随意一靠,看着那在這裡已經坐了許久的身影,慢慢吞吞的說道。
“吾知。但,這是祂之決定,吾等無法幹涉。”
無論是舍棄道體,還是自己承受道傷,亦或是在意識回歸之際強行保存他們的意識。
墨發紅袍的人安靜看着自家本體的軀殼,難得的有些走神。
進入鬼域之前,離祀主和杳挽歌回歸之後,分裂的神魂完全齊聚,希夷就開啟了融合,以放棄自我為代價喚短暫的回了太初元清沉眠的意識。
可是,當祂再次蘇醒過來,已經被好好安置在早已準備好的,完好無缺的軀殼之中,就連神魂中的道傷都消失了。
希夷幾乎繼承了太初元清所有的記憶,自然也看到了造成如今這樣的原因。
在一片如同深淵的空間裡,再度蘇生的少年神袛立于一片暗色之中,如同此間唯一的光明。
“太初,汝當真要為了他們放棄九世殉道之果嗎?”
“過往種種,不過算計,他們如何待你,你未嘗不知,為何要如此?”
飄渺瑰異的聲線在這以前寂靜之中響起,非人非神的意識帶着未盡的倦意強行蘇醒,隻為勸阻自己好不容易歸來的孩子。
“九世殉道,神魂破碎,道體獻祭,道傷臨身,盡皆拜他們所賜!”
“如今一切回到最初,你卻還要為了他人損傷己身?”
越到後面,尚且昏沉的鬼域意識越發氣急,連神智都被怒火燒的清醒了幾分。
祂們好不容易養大的崽,結果睡了一覺就被偷家了,好不容易孩子回來了,又要看着孩子為了别人受苦受難,這位好不容易讓自己一縷神魂從時空法則中醒過來的大家長差點當場炸了。
“元清,你忘了這九世殉道之果起因于何人,如今功敗垂成又是起因于何人嗎?”
少年神袛仿若未聞,隻是輕輕的開口。
“過往種種所行,不過是太初元清證道之行,所做一切隻為證道,不為他人。”
“而今所為,亦是如此。”
太初元清那空靈淡漠的聲音回蕩在鬼域核心的空間裡,悠悠揚揚的,像極了流淌的在微涼夜風中,冷冷清清的月色。
“你可想好了,哪怕身死道消,道途成空,永失所求,你仍是執意?”
飄渺而鄭重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又好似無處不在,言辭懇切,提醒着面前做出決定之人,慎重選擇。
“是。”
太初元清垂眸看着掌心之中的分魂意識,與看着世間其餘的生靈并無不同,聽聞此言也隻是漠然回應。
其他分魂隻知大玄是衪證道所在,卻不知時空回溯是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如今一切塵埃落地,衪想驗證的東西近在咫尺,便如鬼域所言,又如何。
成則證明已道,敗也不過身死道消。
衪付得起這個代價。
聽到這裡,鬼域意識深吸一口氣,強行按下了自己“還不如幹脆直接聯合一下其他幾個把祂封印到天命過去再放人”的危險想法。
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勸不動了,幹脆破罐子破摔。
與其在太初這裡白費功夫,還不如乘着祂還有餘力延長祂消散的時間,最好撐到其他意識清醒,祂如今的力量可保不住一個毫無求生欲的太初道祖。
分出了大部分意識去拉人的祂隻能看着太初元清取出來自己的本源大道放入了半身的體内,毫無反抗的墜入直達消散的永恒沉睡。
若非這位在此時還未凝聚意識,回溯後的時空法則處處壓制,讓祂們無法醒來,祂也許還能拉其祂意識過來。
但此刻被法則壓制的鬼域意識隻能在被迫陷入沉睡之前,用自己最純粹的本源之力将太初消散的意識包裹起來,保住這最後的一線生機,艱難的等到了唯二感受到太初氣息短暫的蘇醒過來的一域意識之一,冥域意識。
即使是以兩域本源之力挽留,也不過才堪堪保住太初元清的一縷意識,可想而知這位做起事來是一點後路不給自己留啊。
現在能到道體重聚的一步,不知花費了希夷和冥域意識多大的力氣才勉強做到。
“九劫涅槃位列大道禁術一層,雖然時空回溯讓你選擇禁術終止,但祂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創造這樣一個術法,吾更不信,祂對此毫無察覺,既如此,何至于此?”
還沒清醒就被拉過來救命,到現在才有時間去問上一句的意識化身不解的問道。
若是普通道傷祂的手段自然不會放在眼裡,可這個道傷不是呀。
某人在沉睡之前所造成的道傷已經很嚴重了,希夷為了達成的目的還借題發揮所造成的傷勢,才是一域本源也不可奈何的主要原因。
希夷垂眸,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似乎還未回過神,清淡的語氣了帶上了飄忽遊離之感。
“祂已無心,故,以天心為己心,可天心亦非己心,唯以證道之行,求諸于外、于已,方知我心為何。”
天心在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解釋,而在大玄,隻有一個意思。
天心,天道之意,衆生所念。
自此以後,天道與衆生所求,就是祂所之求。
但在太初元清即将寂滅之時,作為前世的紫霄的記憶複蘇了,紫霄的道與之相勃。
太初元清聽取了天心之意,也聽從紫霄之心,開辟了九劫涅槃和時空回溯兩大禁術,以大玄和乙身為實驗場,驗證自己的道。
所以祂放棄了,留下了希夷。
這也是鬼域意識如此大反應的原因。
九轉涅槃作為太初元清創造的無上禁術,一旦開啟,無論成功與否都能将位列道主的祂複生。
隻是,如此強大禁忌的道術,也注定了它在失敗的那一刻,即使能達到目的,施術者也要受到等同的反噬。
如今陷入非生非死之境的太初元清就是代價。
偏偏,這就是本體所求,希夷又能如何。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直接那你帶回,也不至盡學人域那些仁義道德。”
冥域意識征征看着榻上的少年,有些失魂落魄的道。
希夷沒有對這句話作出什麼反應,祂隻是在感知到法則的呼喚和意識化身虛實變化的模樣後安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