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兮卿繼續裝飾屋子,林玄初繼續絮絮叨叨,一開始胡兮卿覺得他吵,但轉念一想:讓他說吧,這裡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從沒這麼熱鬧過,好像熱鬧一點也不錯?
林玄初問:“先生如何懂治水?”
“看過一點水利方面的書。”
胡兮卿看過很多書,水利、天文、地理、兵書,他的小樓裡有大量書籍,都是從人間收集的,山裡的五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胡兮卿靠看書來打發時間,聊慰寂寞。
但治理山陵郡洪水,靠的卻不是書上的知識。
山陵郡洪水是一隻叫長右的異獸在作怪,當地人并不知情。《山海經·南山經》記:有獸焉,其狀如禺而四耳,其名長右,其音如吟,見則郡縣大水。長右是一種長得像猴的水怪,能引發大水。胡兮卿表面上指點當地人挖河道治水,實際上趁夜晚沒有人的時候殺了引發大水的長右,長右一死,洪水自然就退了。那隻長右的白骨現在就埋在塵埃山上。
不過胡兮卿懶得解釋那麼多,讓大家覺得他是靠水利知識治的水,也挺好。
“先生平時看的書,能否讓玄初瞧瞧?”林玄初問。
胡兮卿受不了林玄初磨,讓他進了小樓。
林玄初數了數小樓裡書的種類,笑道:“先生這裡什麼種類的書都有,唯獨少了一類。”
“哪一類?”胡兮卿問。
“風月話本。”林玄初神秘兮兮地說,“講情情愛愛的東西,上不得台面,我每次偷偷看,我的教習老師都要罵我,可它就是很好看啊。明天吧,明天我把我珍藏的都給先生帶來。”
胡兮卿無比訝異,“明天你還來啊?”
林玄初也無比訝異,委屈巴巴道:“胡先生不希望我來啊?”
“我隐居山間,不過問外頭的事,你若有求于我,我恐怕不能幫忙。”胡兮卿不拐彎抹角,直接地說。
林玄初笑道:“先生誤會了,我隻是聽說先生治水的義舉,對先生十分崇拜,想認識一下先生而已。先生勿要趕我走,我明天把書拿來給先生,咱們隻談論書,不談論山下事,不算壞了先生的規矩。”
林玄初環顧四周,又說:“山間清冷,先生多個聊天的伴兒,打發打發時間,也沒什麼不好呀。”
林玄初說到打發時間,胡兮卿心中一動,心想也是,不是時時刻刻都有魔石碎片蘇醒,很多時候自己都閑着,自己的時間漫長,是該找點事或者找個人打發時間。
于是第二天,林玄初來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林玄初連續來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當胡兮卿已經習慣了林玄初這個人時,林玄初突然有四天沒來。
胡兮卿落寞了起來,他坐在小樓上,遠遠地望着進山的路,開始期待那個熟悉的身影。
孤獨感愈發強烈,胡兮卿在山裡生活了50年,從未體驗過這種撓心抓肺的孤獨,他甚至開始坐立不安,原來真正讓人難受的不是一直孤獨,而是熱鬧過後的冷清。
第五天,林玄初又出現了,可這次出現的時間很短,隻在胡兮卿的小樓匆匆呆了一會就走了。
第六天,第七天,林玄初來的時間越來越短,胡兮卿忍不住問,山下是有什麼事嗎?
說好了不談山下事,可這是胡兮卿主動問起的。
“嵩州城内辦元宵盛宴,全城狂歡,我負責籌備,這段時間很忙,可能不能常來先生這裡。”林玄初說。
林玄初觀察胡兮卿的表情,試探着說:“先生如果好奇,可以來嵩州城看看,很有趣的。”
林玄初又道:“山間清冷,先生出去看看不同風景也好呀。隻是看看,不過問多餘的事。”
“看在這一個月的交情上,先生就應了玄初的邀吧。”林玄初一臉誠摯。
林玄初很真誠,于是,胡兮卿答應他元宵那天下山去嵩州城。
當時胡兮卿覺得自己是自願下山的,林玄初沒有強求他,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直到很多年後胡兮卿才想明白,其實從一開始,林玄初的目的就是請自己下山。
那時胡兮卿路過山陵郡,治理洪水,一時間聲名鵲起,很多人都在傳有個能人叫胡兮卿,恰逢林玄初起事,占領嵩州城,正到處招攬人才,他缺一個軍師,聽到胡兮卿的名聲,就把目标放在了胡兮卿身上。
林玄初懂人心,他心知像胡兮卿這樣有才又避世的人不會輕易出山,如果一上來就說明來意,顯得目的性太強,反而引起對方反感,适得其反;不如溫水煮青蛙,一步步誘惑對方主動出山。
拿什麼誘惑呢?據林玄初觀察,胡兮卿對錢權沒有多大渴望,不過這個人,看似避世,卻又對世俗流露出向往。林玄初敏銳地捕捉到胡兮卿内心的孤獨,對一個孤獨的人,用熱鬧來誘惑再有效不過。
能察人心者,都能成事。
元宵當天,林玄初親自來接胡兮卿。胡兮卿身着一襲簡單的青衣,頭上用一根長長的青色發帶束發,沒有多餘的裝飾,什麼也沒帶,就這麼跟林玄初下了山。
二人騎馬到達嵩州城時,天剛剛黑下來,城裡的燈全亮了,花燈遊行也開始了。
街上是亮的,人們舉着一條條龍形花燈走上街,火龍飛舞,光亮劃過天際;巷子裡是亮的,小孩子舉起鯉魚花燈,一個追着一個跑;河邊是亮的,姑娘們在河邊放荷花燈,許下自己的心願;橋上也是亮的,男男女女聚在橋上猜燈迷,不時發出笑聲。
歡笑聲不絕于耳,熱鬧非常,胡兮卿覺得自己這才是來到了人間。
胡兮卿坐在馬上,還沒來得及下馬,突然一道火焰朝胡兮卿正面襲來,火焰來勢洶洶,直擊胡兮卿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