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落下什麼殘疾便已是萬幸。
風笙皺着眉,對着地面猛咳一陣,迷蒙地睜開眼,對着伶舟朦胧的面孔問:“你還好嗎?”
見那人還能說話,伶舟放心些許,語氣也不覺加重,怪道:“你為何要替我擋下那一擊?你一介凡人,何必逞能?若是你出了什麼事,你的姨母該當如何?”
風笙痛苦地倒吸一口氣,捂着胸口緩緩道:“我本沒有想着要替你擋那一招,隻是情況危急,我吓得說不出話來,便想着跑過去把你推開也好。奈何的實在跑不過那法術,無奈之下,隻能以肉身擋下那一招。”
“我普普通通,若是我出了什麼事,興許姨母和向挽會為我難過一陣。但你不一樣。”風笙的手指扯着伶舟的衣袖,“你是君上,蜀地的子民還等着你的庇佑,你不能出事。”
隻是風笙越這麼說,伶舟的心口便越是憋悶,她斜眼嗔怪道:“好好一個姑娘,想這麼多作甚?”她以掌心包籠着風笙的手指,冷硬問道,“可還能起身?”
風笙眯眼緩了一會兒,咬牙點頭:“方才那一擊确實是痛不欲生,隻是現在緩過勁來了,倒不覺得有多不适。”
“沒事?”伶舟哼了一聲,甩開風笙的手指,“那你便自己回去吧。”
“诶!”風笙急忙抓住伶舟的衣袖,主動示弱,“方才仔細體會了一番,還是有些難受。再說了,若沒有你在,我該如何出去?”
伶舟翻了個白眼,擡手将地上的幾個骨匣盡收于囊中,扶着風笙飛出大殿。隻是她心中難免好奇,自打她接管青衣族,便從未見過凡人進入鬼界,更沒見過接下鬼王那一招還能安然無事的人。她透過面具不斷偷瞄那人,奈不住滿心的好奇,不經意問道:“你是如何進來的?”
風笙哦了一聲,揉着自己蹭傷的下巴:“我本打算早些回家,奈何路上起了大霧,連路也看不清。正走着,便瞧見了你的身影。我本想與你打聲招呼,想着興許你神通廣大,能帶我找到回家的路。”
“隻是我還未走幾步,你便失了蹤影,我也失了方向,待我反應過來,便已是身在鬼界了。”
看守鬼門的兩個冥衛早就見識過伶舟的厲害,兩人還未靠近,他們便恭恭敬敬地将鬼門大開,匍匐在地上恭送兩人離去。
“那你又是如何被冥衛抓去,押着去見鬼王的?”伶舟問。
“這……”風笙羞赧地輕撓臉頰,“途中遇見個丢了通行證的姐姐,她急着見自己的故人,我便想了個笨辦法送她出去。”
“畢竟我非鬼界之人,鬼王也無法将我打入無生道,怎麼着也比讓她冒險來的好。”
伶舟盯着風笙看了許久,輕歎:“你便是那麼一個逞能的人嗎?”
“倒也不是逞能,隻是……”風笙頓了頓,扯着伶舟的袖子示意,“停一下,我見着方才那位姐姐了。”
伶舟難得順從地停在遠處。
一到鬼節,家家戶戶都會在路邊點上蠟燭,為故人照亮回家的路。不少蜀地子民在路口燒着冥币,盼着路過的孤魂野鬼拿着冥币,也給自己的家人捎上幾句話,讓她們在冥界也能過得好一些。
芸逸蹲在路邊,數着冥币,一張一張地往火堆裡投遞。她的動作溫柔,目光柔和,跳躍的火苗映照着她滿含淚水的雙眸,猛烈的熱浪親吻着她的臉頰,她絲毫不懼,不斷湊近,将冥币穩穩投在火堆正中間方可罷休。
好似她這般真誠,手中的冥币便真能轉交到心上人手上一般。
一旁的同伴見狀,驚呼一聲,拍開她的手臂将她懷裡的冥币一股腦地倒在火堆中,怪道:“你瘋了嗎?當年傾盡家财救她性命便已是出奇,自她離去之後,你還每年念着她,年年來這祭祀,若她真的在天有靈,該是讓你過得輕松些,免得再受旁人欺負才是。”
一股妖風平地而起,裹挾着未燃盡的火星子撲在芸逸的臉上。同伴再度驚呼,拽着芸逸的手腕就要起身。
芸逸卻是紋絲不動,雙眼微阖,仰頭感受帶着暖意的撫摸,一如當年那般。
妖風卷動着通紅的冥币繞着芸逸不斷攀升,昭璃跪坐在一旁,眼含熱淚,顫抖着手指輕觸芸逸的臉頰。
看得見,卻摸不着。
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風笙沉重地長歎一聲,算是明了昭璃傾盡全部也要出去一趟的意義,她看着無形相擁的一人一魂,扭頭感歎:“若是情真至此,縱使陰陽兩隔,也無所畏懼。”
豈料伶舟也偏頭看她,動作間,她的鼻尖觸碰到冰冷的面具,激得她心尖發顫。風笙慌亂地掃了眼面具下的雙眸,往後退下半步,貼着牆角平緩突如其來的心慌。
出了鬼界,又有面具的加持,伶舟的五感要強于往日。那人胸腔内的心跳聲震撼如擂鼓,聽着頗有頻率,可細細一聽,又能輕易聽出些端倪來。
撲通——撲——通!
風笙看向遠處,目光失焦,強行屏住呼吸,盼着能因此控制住自己莫名的顫栗。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或者說,她不敢細想。
像伶舟這般可怖的女子,該是早早遠離才好。
可偏偏伶舟不如她意。
伶舟看着那人故作嚴肅的神情,忽地起了玩心,湊近一步,尾音上揚,問:“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