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風笙便留在行宮休養。伶舟從不來看她，頂多在屋外經過，腳步一頓，便毫不猶豫地超前離去。

姜向挽不時會來行宮找她，她的記憶被抹除了，每回過來眼前都要蒙上錦緞，在行宮與風笙交談一陣，又蒙上錦緞被傅離帶着回竹落軒。

傅離……話說回來，風笙已經許久沒見到傅念，以往竹落軒的禁咒都是傅念落下的，雖說傅念這人同伶舟這般不近人情，但許久未見，她倒是還挺想念她的。

哪怕是萍水相逢，終是有緣才會相見不是嗎？

“伶舟！”這日天色正好，風笙在院子裡鋪上一層薄布，躺在上面曬着太陽。她已許久沒有出來，覺着身子都要發黴了，加上姜向挽來尋她，太陽遠沒有正午那般毒辣，她便琢磨着曬曬太陽，祛祛晦氣。不料剛躺下，便瞧見伶舟的身影，風笙趕忙起身，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你去哪？今日天色正好，不如休息一日？”

她知道伶舟事務繁忙，該是沒空同她一起閑聊，所以她謹慎地沒加上同自己一起。隻是這幾日接連下着綿密的細雨，濕哒哒的黏在身上，光是回想一遍就覺得難受。她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便想當然地覺得伶舟也不會喜歡，難得今日出了太陽，手上的事情再急，風笙也覺得沒有曬太陽要緊。

伶舟卻是圓潤地翻了個白眼，一個多餘的眼神也不給，徑直朝外走去。

風笙：……下次絕對不會再理你了。

她磨着牙齒，怨氣十足地坐回到薄布上，嘴裡不斷念叨：“好好一張臉，那麼愛翻白眼做什麼？”

姜向挽湊近，指着伶舟的背影道：“風笙，剛剛那個女人是不是在沖你翻白眼？”

風笙心煩意亂，一掌糊在姜向挽的臉上，憤憤道：“我知道，不許再提了。”

這般的好天氣隻持續了短暫的一上午，還未吃過午飯，天上便烏雲密布，眼看着就要下暴雨。風笙得意地收起薄布，從鼻腔裡哼了一聲：“讓你不珍惜，你看，沒了吧？”

行宮的檐角挂着兩串喇叭花狀銅鈴，四色花瓣上布滿聯珠紋，以花蕊做鈴舌，雨滴墜入銅鈴，敲擊着青銅鈴舌，發出“滴答”的清脆聲響，造型優美，又避免雨滴濺落。微風拂過，吹亂了雨絲，繞着銅鈴叮咚作響。

風笙趴在窗樘上，手臂撐着下巴盯着雨景失神。此處不似良渚那般一望無垠，但這雨倒像兒時那般綿密。風笙看着這雨景，腦袋裡突然回想起上午那個白眼，不由得啧了一聲，手指着頗有些年頭的窗樘說教：

“你說你，樣貌如此姣好，為何偏生那麼愛翻白眼？我們相識不過數月，我便已見過你數百次白眼了。以你這容貌，若是多對人笑笑，那該多好？”

她的記憶愈加清晰 ，甚至連伶舟是如何翻的白眼都回想起來，不禁皺眉吐槽道：“白眼精，虧我還這般好心讓你多曬曬太陽。”

“真是傷人！”風笙皺着臉，憤憤地拍了下窗棂，哼了一聲，“往後再也不叫你了。”

月灣宮内，伶舟煩躁地揉着鼻梁，擡頭喚道：“姜已，去将我的面具取來。”

姜已納悶地擡頭：“面具？君上，你可是要去哪？”

“不去哪。”伶舟停筆，深吸一口氣，“這周遭，過于吵了。”

“吵？”姜已直起身往窗外看去，外頭除了雨滴的啪嗒聲與葉尖的摩擦聲，便再無别的聲響，“君上，外頭沒人呐。”

“讓你去拿去就是。”伶舟沉聲催促。

姜已的肩膀抖了抖，起身往内殿尋找伶舟的銀質面具。君上的五感向來異于常人，既然她說吵，那估計是何處的聲響擾亂了君上的心神，她快些将面具為君上取來便是。

雨一直下到深夜才漸漸停息，風笙坐在窗口自言自語了一下午，倒有些累了，洗漱完畢後對着夜空痛快地伸了個懶腰，掀開被褥迅速鑽了進去。

如今她的身子養得差不多了，再過些時日，她得琢磨着去尋伶舟商讨回家的事宜。畢竟姨母的病拖不起，加上她已離家數月，眼下既已拿到藥方，那錢不錢的便都不重要了，早些幫姨母對症下藥才是重中之重。

她的睡意漸濃，上下眼皮直打架。風笙對着牆壁點點頭，就這般做了決定，翻了個身，決心明日一早就去找伶舟說這件事。

突然，她的耳邊莫名傳來一陣嘶吼，聲音低沉而沙啞，似哀嚎，似哭泣，又似低語。風笙左右翻了幾個身都無法隔絕這莫名的聲響，她幹脆起身，四處張望，判斷這嘶吼的來源。

她這一起身，耳邊的嘶吼愈加尖銳，風笙捂着耳朵緩過一陣，幹脆穿上鞋子往外探去。

她對這地方并不熟悉，既然出現了異響，于情于理都該去找伶舟，向她禀報這件事。若有事便及時處理，無事則萬事大吉。隻是剛邁出一步，她便又回想起白日的那個白眼……

算了。

風笙又折返回來。伶舟五感這麼好，若真的有事，她早就去查探了，哪用得着她去說？風笙不屑地擺手，脫去鞋襪徑直鑽入被窩。

隻是她才躺下，耳邊的聲響便又開始鬧騰，吵得她翻來覆去苦受折磨。她一個鯉魚打挺，半坐在床上氣憤地拍着大腿上的被褥。

她要去找它！她倒是要看看是何人作怪，深更半夜不睡覺不說，還要擾人清夢！

哪有這般可笑的事情。

風笙隻披了件外衣便帶着脾氣出門。初秋的晚風涼飕飕的，又裹挾着下午的雨氣，輕輕拂過一陣，便讓人忍不住打幾個哆嗦。她抱着手裹緊外衣，加快腳步讓身子更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