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宮燈靜谧無聲,灑下昏黃溫柔的光線。
牆壁镂空雕刻着瘦西湖的白塔與五亭橋等名勝,與現下的場景竟相映成趣。
得益于二十四橋的曲徑回廊與屏風林立,這荒唐的對話的見證人隻有這三人。
于茵的話可絲毫不會讓他感受到被威脅。
眼前這人可從來就不是什麼聽話的主。
向來隻有他拿捏旁人的份,哪裡輪得到别人去指揮他。
莊宥甯至今都深刻地記得江爺爺叮囑她少聽他說些彎彎繞繞的話語,否則被繞進去的,一定是你自己。
就像他有一陣子籌謀許久的瑞士學習之旅,裝模作樣騙過了江爺爺,轉頭他就不要命似的去攀了艾格峰。
阿爾卑斯山群峰之一,也是歐洲第一險峰,他就那樣偷着江寒汀的身份證跟着登山隊去了。
即便毫發無損地回來了,但免不了一頓斥責。
狡辯的時候,他怎麼說的?
“能活一刻是一刻,總好過一刻也沒有。”
那時的她聽見這話是完全不敢苟同的。
她沒理會于茵驚掉的下巴,擡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删掉吧。”
沒有情緒的吐出幾個字,直接了當,不兜圈子。
“我暫時還不想破壞與你哥之間的關系。”
江寒燼像是聽到了好笑言論,一時忍俊不禁:“你真有趣啊,嘴唇一碰就讓我幫你瞞着啊。”
“你憑什麼啊?那可是我哥。”
一副需要用另外的價錢解決此事的姿态。
他的語氣裡玩味的意味居多,讓人聽着極其不快。
她将唇抿成一條線,表面不悅,卻讓人敏銳地捕捉到出臉上一絲與對方相同的情緒。
“那好吧。”她長歎一口氣,“你最好别删,反正你哥會原諒我的。”
說完就帶着于茵與他錯身而過。
剛走出幾步,就聽見于茵問她:“他是誰啊?”
“未婚夫的弟弟。”
“哦。”
她貌似思忖了一下。
餘光往回看了一眼,補了一句,“不熟。”
權當回敬。
不熟。
江寒燼扯着唇笑出聲。
手機一直停留的界面又收到問他怎麼出來這麼久的消息。
他回道:【别催了,馬上回。】
要是說棠越早無籌謀,他是不信的。短短一周而已,就能把國内的運營選址與合作方統統選擇出來。
今天這頓飯,就是棠越特意安排的鴻門宴。
隻是他還得返回去。
此刻席間衆人大多也已酒飽飯足,三三兩兩地閑聊着。
他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在身側的棠越就靠了過來。
用靈敏的狗鼻子輕嗅,他看透用意,伸手推開了棠越。
棠越語氣不滿中透着一絲無奈:“你去抽煙了?”
江寒燼無從辯駁,似是供認不諱:“……”
“關默不是都拿走了嗎?”
他苦笑搖搖頭:“我是沒錢再買嗎?”
好像很有道理。
“行吧……那我今年跟财務再聊聊你分紅的事兒。”畢竟買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尤其是會買機票不告而别,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江寒燼嗤的一聲,難得提起點勁兒:“那是你請我喝西北風?還是我請你賣空氣?”
沒有容許他們繼續插科打诨,陸續有人找他們攀談。
即便他一臉不太願意,也都禮貌回應了。
聊到一些不太想聊的話題,他也隻是語氣淡淡,偏生旁人感受不到這其中的敷衍。
興許是情緻索然,反倒削減他平時的一些銳刺,讓這場宴席看起來柔和不少。
衆人皆離席,代駕将車子平穩駛上馬路,才問他:“你還沒做好回國發展的準備?”
棠越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在狀态,畢竟整場都沒說什麼狠毒的話。
“沒,”他想也沒想,否認着,“隻是覺得這些年的研究重心都是基于美洲的情況,突然轉變可能一下子适應不過來。”
棠越一臉難以置信,甚至一聽就知道他在扯淡。
“這話是你能說的?”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仔細看了他好幾眼才繼續,“大同小異罷了,但這麼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的,的确不像你的作風,莫不是你水土不服,一回國就……被什麼邪.祟附體了吧?”
江寒燼側臉斜了他一眼:“……”
幾人是在美洲上學的時候認識的,不謀而合,就在那個遍地都是科技機會的地方創立了科多維,并且憑借一個适用于增材制造的專利,立穩了腳跟。
而Finn J這個名字也逐漸傳入衆人的耳中。
棠越心思活泛,一貫是團隊裡的交際花,眼下見他這樣,隻好寬慰道:“你這是近鄉情怯。别擔心了,況且美洲那邊又不是沒人管了。”
江寒燼淡淡:“嗯。”
“啧,”棠越看出他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安慰而變得多開心,“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待在美洲?好像也行,反正你爸媽也離得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