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暧昧，空氣裡混着各類酒的香氣，真皮沙發柔軟，人一坐上去，就深陷其中。
服務生端來三杯調酒的時候，棠越正跷着腿對新入職的年輕員工做着一種十分自我的城市審美點評：“棠哥課堂第一課，你要想知道一個城市有沒有靈魂，就去看它的酒吧。”
他晃着酒杯，光斑在他指骨上跳動，活生生讓他将伏特加品出了紅酒的高雅。
“哪怕科技頂天，餐廳幹淨，樓建得高，一旦酒吧一股土味不上檔次——那那個城市就可以out了。”
新員工高柯還沒完全了解他的言行，傻笑着問他：“怎樣算上檔次啊？”
棠越微眯着眼，手中的杯子裡冰塊撞出清脆聲：“看——有沒有那種喝完讓你想裸辭的店。”
說得一本正經。
高柯有些蒙，順着話問：“那……那申城算檔次高嗎？”
“申城？”棠越擡擡下巴，偏頭看一眼對面那位一臉興緻缺缺、低頭回微信的人，“申城有沒有檔次你得問那位，地地道道的申城人。”
江寒燼沒擡理會棠越的荒謬言論，隻是靠在沙發靠背上，現下換下了束縛的襯衫，穿着t恤搭着薄外套，袖口挽起，臉上沒什麼表情。
結束下午的研讨會後，他回房間整合數據，被一通“詐騙”電話叫來了這裡，此刻眉眼間毫不掩飾地寫着煩躁。
高柯看過去，可沒敢開口問他就酒吧的事兒，便自覺跳過了這個話題。
三人的酒都是棠越點的，江寒燼一邊順勢拿起喝了一口，烈得咋舌，一邊在三人微信群裡回複關默發的設計圖修正圖紙。
群名叫“煎餅果子三套”，此刻他的視線卻停在上面——
關默把群昵稱改成了：“棠越我大哥”。
他眉頭輕輕一挑：“你們倆是不是又賭什麼了？”
棠越從他對面懶懶擡頭，一臉真誠：“沒有啊，他就隻是單純欣賞我真實的人格魅力。”
“不敢恭維。”
高柯找到機會插話：“其實……棠哥情商一流。”
江寒燼沒再說話，棠越靠近他一點，肩膀相抵：“你闆着一張臉，是想吓壞别人是吧？”
“沒有，”江寒燼放下杯子，“我隻對打‘詐騙電話’的人不滿。”
棠越自讨沒趣：“放松放松嘛。”
江寒燼淡淡地：“我在想你倆是不是還是太閑了？”
棠越歎氣：“這不就是你最大的問題嗎？不忙裡偷閑，怎麼談戀愛？”
江寒燼：“……”
高柯一時有些驚訝：“江總也談戀愛？”
“畢竟到年紀了嘛。”棠越一手撐着下巴，“你知道我們最初創業嗎？那時候我們三個人擠一間車庫改的辦公室，白天搞研發，晚上給初創公司做咨詢。”
高柯對于這些話都聽得認真，心想萬一就學到點呢。
“我們都覺得第一筆投資肯定十拿九穩的時候，他那邊卻出了差錯，人家隻是想改個模拟系統的命名，都被他嚴詞拒絕。”
高柯震驚轉頭看江寒燼，後者表情淡定，一口氣喝完杯子裡的酒：“這一次是命名，下一次就會是設計，要不是我的堅持，有現在的科多維嗎？”
棠越眼睛一翻，沒有戳破他：“是是是。”
因為一個“YouN”，争到最後“QuanW”。
江寒燼沒說話，隻是轉動杯中冰塊，眼底卻帶了點警覺。
“後來我們喝多了鬧着玩，讓他玩‘心動二選一’，我們才從他的嘴裡掏出來一些話，總結起來呢，就是兩個字——靜、烈。”
像是俄勒岡州的Majesty Lake，靜得驚人，卻也曾有不輕易翻湧的故事。
棠越眯了眯眼，看江寒燼那邊沒什麼反應，才笑着又補了一句：“诶——好像和我最近認識的朋友挺像的，到時候我就接受你們江總和人家認識認識，這戀愛不就來了嘛。”
空氣一窒。
江寒燼把手機屏幕鎖了，緩緩放下杯子，語氣冷淡：“我覺得關默的‘大哥’好像沒必要在我們群裡。”
“行行行。”棠越舉手投降，但嘴角藏着壞笑，低頭拿起一杯酒，“我錯了我錯了，我走了一個，你陪一個，來都來了，陪我走個流程。”
江寒燼剛想拒絕，棠越就喝完了一杯，他拿起服務員上的第二杯酒灌下去，看着面不改色，但眼神明顯晃了一下，這一杯可比上一杯烈得多。
棠越眯起眼睛，看了他兩秒，忽然笑了：“怎麼樣？友情特調。”
江寒燼挑眉看他一眼，像是笑了：“一般。”
棠越一挑眉：“那你再嘗嘗——”
十分鐘後，棠越坐得端端正正，喚着高柯回去休息了。但高柯看了一眼半斜在沙發上的江寒燼，神色猶豫：“啊——那個，江總……”
“他有人接。”
棠越笑得像做成一件天大的好事，低頭給關默發消息：【如你所願，搞定你的男主角了。】
*
吧台後燈光暧昧，映得人影都虛虛浮浮。
莊宥甯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近半夜了。
趕到地點時，整個人疲憊又壓着克制。酒保将她往裡面引，一路跟她說着那位先生一直昏睡着，緊急聯系人裡隻有她，所以隻好麻煩她來。
順着酒保的視線看過去，她隻點點頭，輕輕吸了口氣，說話的聲音不高：“多謝了。”
而後轉身走向角落沙發，跟酒保一起将那個醉到半癱的男人扶到了車上。
夜間的道路車輛稀少，回到酒店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他在車上吐了一次，正好吐在自己外套一角和手腕邊，她轉了司機清洗費。下車時，門童有點慌，想往旁邊拿水，莊宥甯走上前：“麻煩你幫我送上去。”
門童看她一眼，不好說什麼，隻是點頭，幫忙拖着一個酒鬼上樓。
她一路沒說話，直到進房間，她才低聲說：“放床上就行。”門童點頭，她才吩咐，“你先下去吧，剩下的我收拾。”
門童點頭離開。
房間歸于靜谧，隔絕了城市的光和噪，隻留下他低低的呼吸聲。
剛剛他整個人半靠在她肩上，重得像扛着一包沙，此刻她肩膀酸得很，下意識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