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擡頭,隻擡手按了按眉心,像要壓住隐隐作痛的眉骨。來江家的路上,那些上午還在向她敬酒的合作商、品牌方、董事,現在都開始一通又一通禮貌而帶試探的來電。
她知道這是必經的陣痛,但她也清楚,這次不隻是項目上的危機,還是一次對她掌控力的公開挑釁,而她最怕的,就是在外人面前露出一點被擾亂的迹象。
莊宥甯一路走到客廳,江寒燼已經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手裡把玩着一個橙子,一言不發。
她沒看他,隻落座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落座時衣角輕微一動,像掀起一點波瀾又迅速壓下。江寒燼輕輕挑眉,也沒分給她一絲目光,似乎自己今天隻是來聽他們談話的。
江敬知坐在中間,臉色沉得過分,眉頭緊鎖,指節青白,半晌他終于開口:“宥甯,這件事,爺爺我是真的沒想到……寒汀這孩子太讓我失望了。”
他看着莊宥甯,語氣極緩,卻字字帶歉,“宥甯,是我們江家對不起你。”
她擡眸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淡:“江爺爺,這不是您的責任,您不需要道歉。”
“可這件事鬧得這樣,我心裡真不是滋味。你是我認下來的孫媳——在座賓客眼裡已經是我們家的人,現在出了這檔子事,輿論全沖你去,我江家不能當沒事。”
她微微颔首,沒有出聲,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落在江寒燼眼裡,這副不說話的樣子,他就越覺得她早就想撕破這佯裝的平穩。
江敬知沉默了一下,又道:“這事對你不公平,眼下總得有個态度。”
趙康這時候插了一句,溫聲道:“外面說得多,但也不是沒法解。畢竟當初隻是說訂婚,并沒有舉辦儀式,也沒有法律效力,要是真往輕裡說……也能當一場玩笑處理。”
他說得溫和,像是圓場,又像是給大家留台階。
莊宥甯沒有表态,可江敬知卻皺了眉:“玩笑?寒汀先瞞着家裡隐婚、然後鬧消失,讓宥甯在那麼重要的場合成為他人的談資,這是能當玩笑的事?”
趙康頓了一下,沒再說話。接着,江敬知轉頭,看向了坐在沙發另一頭的江寒燼,那眼神沉沉壓過去,帶着江家掌事者多年未動的強硬意味。
“寒燼。”他喊得很輕,卻像一錘落在木闆上。
江寒燼擡眼,眉骨輕動。
江敬知盯着他,語調壓得更低:“你也看見了。現在這局面,你哥玩失蹤,宥甯又不能被扔出去……江家不能再讓人覺得我們連個交代都給不起。”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太清楚。必須有人頂上這個未婚夫的名義——至少形式上,給出一個“江家仍然護着她”的态度。
客廳陷入短暫靜默。
江寒燼坐着,沒立刻回應。他垂下眼,手指緩緩地敲了橙子,像是在克制情緒:“爺爺這是打算賣孫子?”
“你給我少說兩句,鬼扯什麼!”江敬知一肚子火。
他搖頭勾唇,覺得有些好笑:“那不然呢?您和趙叔一唱一和,不就是想說這個訂婚宴,我和我哥誰出現都可以嗎?”
莊宥甯觑了一眼,抿唇壓下心裡的酸,終于開口,聲音冷靜到極點:“江爺爺,不用讓别人為我站出來,這件事我自己可以處理。”
她坐在沙發上,身姿端正,不疾不徐地說着,所有人看向她。語速慢,每個字卻像在燃燒着把場面燒得幹淨利落:“就算我不是江寒汀的未婚妻,也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不需要誰去幫我頂上這份壓力。”
江敬知歎了一口氣,語氣帶着從未有過的耐心:“宥甯,現在不是你有沒有能力,而是别人願不願意信。你和江家的事,外界已默認八成,現在反轉出來,你被架在輿論上,退不掉。”
“寰宇是你爺爺的心血,你要是被牽連,集團、酒店、品牌、所有合作商都會評估你這條線的穩定性。”他頓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語調放得更緩,“而你最不該讓人質疑,信任一旦崩塌,可是再難建立的。”
莊宥甯沒有出聲,指尖卻不由得攥緊。江敬知的分析不無道理,況且自己對于江寒燼要善後的事兒真的隻有抵觸和反感嗎?
江敬知繼續說:“你不用結婚,也不用出面演戲。隻要讓外界知道——江家不是把你甩出來讓你一個人扛,寒燼頂上,就是這個信号。”
她擰着眉,終于開口,聲音低且冷靜:“如果隻是要這個态度……那就這樣吧。”
江寒燼語氣裡沒有半分怒氣:“我可沒同……”
兩人同時開口,靠在一旁的江寒燼終于動了。
那副勉為其難的樣子真是讓人恨得咬牙。
他低頭笑了一聲,聲音懶洋洋的,卻帶着譏諷的冷意:
“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