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處理完日常事務,簡歆進來提醒晚上有項日程的時候,莊宥甯心裡一個咯噔,着實是忙到忘記了,但她可不敢放江寒燼的鴿子,昨晚那點愧疚的小心思也沒有盡數壓下去。
不過也幸好不是什麼要緊的日程。
她淡聲:“推了吧。”
推了?
這可不像自家莊總的作風,平日裡那可是大事小事一起忙,活像個陀螺在那裡不停地轉。
簡歆等了一會兒,發現她還沒改變主意,才應聲:“哦,好的。”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還有就是周律師開完會了,說想見你。”
周聿衡?
對接完工作其實他就應該直接離開,但思及兩人認識多年,她沒有拒絕,讓簡歆直接将人請進來。
男人穿着熨帖的西裝,神情一如既往溫和得體。似乎真的是來談工作一般,手裡拿着對接文件,開門見山地把合同幾項需要确認的部分一一指出,言語得體、效率極高。
周聿衡手指搭在封面上,語氣平穩:“剩下的問題,就看你們這邊的執行力度。”
她點點頭,沒擡眼:“方案我會直接批,流程交給簡歆去跟進。”
他笑了笑,語氣淡淡:“你二叔最近在一些場合頻繁提你,話說得都很繞,但盡管言語模糊,還是能感受到來者不善。”
“他一貫如此。”她翻了頁資料,神色不動,“沒把我架起來算是客氣。”
空氣沉默了兩秒,他頓了一下,忽然開口:“晚上有空嗎?”
她沒擡頭:“沒。”語氣幹淨利落,幾乎不給人回旋餘地。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唇角微揚,低低笑了一聲:“莊總這麼幹脆?連句場面話都不肯給我了?”
她擡起眼:“不是幹脆,是真沒有。”
周聿衡抿唇:“和江寒燼?”
沒有否認的必要,她也就沒繞圈子:“是的。”她想了想也不盡然,就補了一句,“還有他朋友。”
周聿衡垂眸,退後一步,靠在她文件櫃邊:“我可以認為你這算是在和你的律師報備你目前的感情動态?”
昨天官宣,今天就已經到了見朋友的地步。
她聽到周聿衡還會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微不可查地擰眉:“是實話,況且我也不需要向你報備,你又不是……”
“宥甯——”周聿衡難得出言打斷,“我知道你又要說我不是你個人的律師,但作為你的朋友,你有需要,我肯定會站出來為你辯護的。”
她反駁:“也不是為我,是為你的當事人。”
他挑眉:“我不認為你應該繼續跟律師辯論這個白馬非馬的邏輯。”
“……”
空氣靜了許久。
周聿衡似乎回過神來,怔怔問了一句:“為什麼是他呢?”
她沒有回答他這個尖銳的問題,站起來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動作不疾不徐,像是根本不打算回應。
他等了兩秒,像是被這份沉默逼得更不甘,眼神冷了些:“我比誰都清楚寰宇的情況,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不理解你為什麼會跳進江家。”
那份不良财報表面造勢很厲害,其實根本動搖不了寰宇的根基,這隻是莊宥甯一手策劃蒙蔽莊翰的方式,誰知她竟然突然用一則與江氏聯姻的消息來了一個大反轉。
“沒有什麼為什麼。”她終于開口,語氣淡得像沒情緒,“隻是當時的确沒想好怎麼收手,有辦法送上門就直接用了。”
周聿衡看着她沉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眼,忽然覺得那杯遞來的水溫都涼了,他低聲問:“所以現在也是有辦法送上門就直接用了嗎?還是根本就是順從了你自己的心意?”
将一場假戲真做,總歸是沒跳出江家的圈子。
她捏了捏指尖,沒否認,但也沒确認,隻是拿起旁邊的咖啡喝了一口:“你認為是什麼都可以,我也已經不打算和誰争誰理了。”她頓了一下,語氣比剛才更輕,“周聿衡,我現在隻想把事情一件一件處理完。”
周聿衡盯着她,眼裡像積了很久的霧,久久未散,半晌,喉結動了動:“我也明明……”
她回到桌前,合上文件,遞回給他:“合同這部分沒問題,我會盡快讓簡歆安排法務審核簽字。”
語氣公事公辦,似乎永遠在用工作回答這個話題。
氣氛沉下來,周聿衡接過文件,看着她的手指,骨節分明,卻沒有一點動搖。
他的語氣終于壓住情緒:“嗯,我會叫關穎繼續跟進。”
别人不想聽的話,他也不會上趕着說第二遍,自己曾呈上的辦法,被棄之不顧,也理應不再說第二遍,保留成年人最後的體面。他剛剛興許是失了智。
“抱歉,剛剛我情緒有點激動。”說完就擡腳準備走出她辦公室,到門口是他忽然回頭,“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而不是讓你無路可退。”
言辭懇切,聽着不像是詛咒。
因為跟周聿衡多說了幾句,踩着步子下班赴約的時候,申城已經進入晚高峰狀态。車窗外一片紅燈尾,車流緩慢流動,時間也緩慢流動。
莊宥甯坐在駕駛位上,目視前方,手指敲着方向盤,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
是于茵。
“蒼天啊!我的莊!我終于回到申城了!”
電話一接通,于茵的聲音就帶着點疲憊,但這一聲哀号,感慨意味十足。
于茵她不太喜歡這份工作,又經常出差,但因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做什麼,故而聽從父母的安排一直做着這份工作。
于茵繼續嘟囔着:“我今天簡直快被我那傻.逼領導氣得原地離職。”
莊宥甯蹙眉,心裡一瞬想着寰宇的一些員工背地裡應該也這樣吐槽過自己,畢竟在寰宇的工作壓力也不小。
她靠在座椅上:“怎麼了?”
“他自己的述職報告,讓我改?我哪知道他想寫什麼!我三小時給他改了七版,最後他自己拍腦袋說用第一版,你就說氣不氣吧!”于茵語氣已經放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