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裹挾着漫天黃沙,如猙獰的獸潮,在大荒這片絕境之地橫沖直撞。一輛破舊的馬車,在這混沌昏黃裡艱難前行,車輪每一下滾動,都伴随着痛苦的吱呀聲,訴說着前路的坎坷與絕望。
車廂中,柳如風蜷縮于角落,形容狼狽至極。昔日那身繡滿金絲銀線、華貴無比的錦袍,如今滿是污垢與破洞,精緻的冠冕早已不知去向,淩亂的發絲黏在布滿塵土的臉上,更襯出他眼神中的驚惶與無助。“将軍,我們當真能逃過這一劫嗎?”他的聲音在呼嘯風聲中顫抖,帶着幾近絕望的哽咽,望向車轅處的目光,滿是祈求。
趕車的蕭然聞聲回頭,他身形高大魁梧,足有八尺開外,寬闊的雙肩仿佛能扛起整個天地的重量。面龐輪廓如刀刻斧鑿般堅毅,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線條剛硬的薄唇。常年征戰留下的風霜,在他臉上刻下深深淺淺的痕迹,但此刻,他那沾滿塵土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笃定的神情,目光中透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沉聲道:“殿下放心,隻要末将還有一口氣,就絕不讓您受到一絲傷害。”這聲音穿透狂風,如同洪鐘般,重重地砸在柳如風的心間,為他在這絕望的漂泊中,尋得一絲慰藉。
曆經整整三天三夜的颠簸,他們終于抵達大荒深處。這片被趙吳兩國視為禁地的恐怖之地,方圓千裡皆是死寂的黃土。白日,烈日高懸,毫無遮攔的陽光将大地烤得滾燙,空氣都被點燃,扭曲着升騰;夜晚,氣溫驟降,刺骨寒風如利刃般割面,仿佛要将人的靈魂都一并撕裂。這裡妖獸橫行,危機四伏,趙吳兩國在此部署的軍隊力量薄弱,卻也成了蕭然帶着柳如風得以僥幸逃至此處的契機。
一座搖搖欲墜、破敗不堪的寺廟出現在眼前。盡管它随時可能坍塌,但對于此刻的兩人而言,卻是難得的避風港。“殿下,我們暫且在此落腳。”蕭然利落地跳下車轅,快步來到車廂旁,動作輕柔又不失穩重,小心翼翼地攙扶柳如風走進寺廟。他的每一個舉動,都透着對柳如風發自肺腑的忠誠與敬意,即便身處絕境,君臣之間的禮儀規矩,依舊深深烙印在他骨子裡,未曾有絲毫動搖。
寺廟内,蛛網縱橫交錯,厚厚的塵土散發着刺鼻的腐朽氣息。柳如風望着這破敗之景,心中湧起無盡悲涼。不過短短數日,他便從吳國皇宮中被衆人簇擁、錦衣玉食的尊貴太子,淪為逃亡路上的落魄之人,命運的急劇轉折,讓他感覺仿若置身于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柳如風無力地坐在篝火旁,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跳躍的火焰,眼神空洞而迷茫。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父皇母後那慈祥的面容,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順着滿是塵土的臉頰滑落,留下兩道清晰的淚痕。他本是吳國唯一的皇子,自然而然成為太子,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曾近在咫尺,未來的錦繡江山似乎已在掌控之中。然而,趙國的侵略如兇猛風暴,瞬間将他所有美夢擊得粉碎。國家淪陷,親人離散,如今的他,隻能在這絕境中苦苦掙紮求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痛苦與絕望。
這時,蕭然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拎着一隻已處理好的妖獸。柳如風定睛一看,是頭狼妖。“殿下,今晚隻能将就着吃這個了。”蕭然半跪在篝火旁,語氣中滿是歉意與無奈。他熟練地用小刀從狼妖身上劃下一條腿,架在火上烤起來,“我不太會做菜……委屈太子殿下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常年征戰的滄桑與粗粝,面對柳如風時,卻不自覺地放柔了語調,滿是敬重。
柳如風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此刻的他,哪還會在意食物的口味,能有口熱食下肚,便是極大的滿足。蕭然專注地烤着肉,不一會兒,空氣中便彌漫起焦糊味。柳如風回過神,看着一臉窘迫、手忙腳亂的蕭然,無奈地歎了口氣:“将軍,還是讓我來吧。”
蕭然聞言,立刻乖乖松開手,安靜地跪坐在一旁,一舉一動嚴格恪守君臣之禮。即便身處荒郊野外、性命堪憂,他對柳如風的尊敬與忠誠,也如磐石般堅定不移。他腰杆挺得筆直,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眼睛低垂,時刻等待着柳如風的吩咐,不敢有絲毫僭越。
肉很快烤好了,柳如風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布包,裡面是他一直随身攜帶的調料。撒上調料後,烤肉香氣四溢,引得蕭然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來。柳如風将烤肉分成一大一小兩部分,把大的那份遞向蕭然:“将軍,您吃。”
蕭然連忙擺手,神色惶恐,身子微微顫抖,聲音帶着緊張與敬畏:“臣……臣不敢。太子殿下先請,這是臣的本分。”他依舊保持跪坐姿勢,低着頭,目光始終不敢直視柳如風,在他心中,君臣界限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即便生死攸關,也絕不能有半點逾越。
柳如風心中一陣酸澀,眼眶泛紅,如今國破家亡、生死一線,這些繁文缛節在他看來已不再重要。“将軍,都到這般境地,還講究這些做什麼?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應對接下來的危險。”說着,便要強行将肉塞給蕭然。
然而,就在這時,一支箭矢如閃電劃破空氣,“噗”的一聲,精準刺入烤肉,随後深深紮進身後牆壁,箭頭在火光映照下閃爍着森冷寒光。
蕭然瞬間警覺,右手如閃電般抄起一旁長槍,左手一把抱起柳如風,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他的手臂強壯有力,緊緊護着柳如風,仿佛要用身軀為其擋住世間所有危險。幾乎與此同時,外面傳來密集急促的馬蹄聲,如沉悶戰鼓,重重敲擊着他們的心髒,宣告危險降臨。
“不好,我們被發現了!”蕭然臉色驟變,顧不上拿一旁包裹,抱着柳如風便沖向寺廟暗牆。這暗牆是他提前準備的退路,牆後藏着他的戰馬,那是他們逃離困境的最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