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自是不願與芷若動手,腳步輕靈,連續騰挪閃避。他如今身負【九陽神功】和明教【乾坤大挪移】兩門絕學,早非昔下阿蒙,連滅絕師太方前都無出手之機,更何況芷若?
芷若連刺兩劍不中,當即凝神靜心。滅絕師太常誇她聰慧穎悟,不謙虛的說,至少在武學一途,芷若覺得自己擔得起這個贊譽。如之前張無忌連續奪劍卻隻留她手中劍未奪,當時她便覺得不好,主動上前搶攻,結果在張無忌刻意躲閃下,徒勞無功,甚至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最後不得不擲劍以證清白。
但到眼下,雖隻過了片刻,芷若卻已非初戰時那般無措。見張無忌故技重施,芷若凝神數息,突然向前刺出一劍,然剛出數尺,忽然劍尖一抖,自右至左,卻又自左至右,而步向右跨,正是巽位。
張無忌見芷若前刺,便向右移,忽見芷若變招,連忙又向左移——他這忽左忽右之騰挪,變幻之疾,非常人能及,也正因此變幻莫測,才使得以滅絕師太之能,亦刺之不中。如之前與華山昆侖四人較手,隻因其欲兩派輸得心服口服而要正面破陣,這才一時陷入陣中,假如放開手腳,憑此輕功,哪怕兩儀劍陣再如何高妙,也困不住他。
但此時此刻,張無忌剛挪至左,卻見芷若竟也斜跨一步而迫近,手中倚天劍更是先他一步而斜斜刺來,未免吃了一驚,連忙退後一步,這才避開這一劍。
張無忌剛松口氣,卻見芷若随即跟來,劍尖嗡嗡顫動,卻不能辨其指向虛實,他心中一動,便向右躍,果然躍至半空就見倚天劍也斜斜刺來。憑借乾坤大挪移的巧妙運勁法門,張無忌再度實現“不可思議的變向”,于半空中陡然轉向左躍。
這種堪稱違背物理定律的臨陣機變,正是張無忌戰勝滅絕師太的憑借,然而這一極緻身法,此刻竟似失效?!
因為轉而至左的張無忌,竟陡然發現那柄寒光閃閃的倚天劍也随之跟來,直刺他腰間!
不,不是随之跟來。瞬息間張無忌便反應過來,此劍能如此迅捷,甚至跟上他的身法,絕不是随他而動所能追得上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芷若妹妹在他變向之前,就已提前預判到他的下一個出招,于是,之前所有的出劍都是虛招,隻為迷惑他并借此預判他的下一個動作,完成預判後立即出劍,決無猶疑,這才能追得上他的輕功身法,并刺出這具有威脅性的一劍!
是的,這一劍對張無忌而言,确系具有威脅性,但也隻到有威脅性這一層級,隻見他于半空中腰身上拱,如鷹隼變遊魚一般,身如拱橋,間不容發之際再度躲過這閃電一劍。
芷若一擊落空,正要再刺,卻見張無忌甫一落地,又是向後一躍,瞬間兩人間拉開兩丈距離,已非戰圈之内,隻好暫停腳步,稍做喘息。
兩廂罷手,場内外寂靜些許,而後喝彩聲齊響。
這番交手,“曾少俠”輕功身法之迅捷奇詭自不必說,在場衆人已經多次見識。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峨嵋派這位年紀甚輕的女弟子,明明内功不濟、身法平平,卻沒想到劍法竟如此了得。其從邀戰到如今,總共隻出了四劍,前兩劍平平無奇,但後兩劍,每一劍都虛實不定、連續變招,神妙至極。尤其是每劍皆準,大有料敵機先之意。以此觀之,竟比其師滅絕師太那幾劍還要高明一籌。
這一回合下來,芷若信心大增——當然“增”的不是戰勝張無忌的信心,憑借這們昔日夥伴連鬥五大派高手的表現,芷若失心瘋了才覺得自己能打赢他,她“增”的是此時此刻自己所采取的破解張無忌臨陣機變的法子的信心,說穿了也就是四個字,即“料敵機先”,因為任何人出任何招式,都必定有若幹征兆,譬如眼神、起手等等。若能抓住征兆,事先預判,就能招招占據主動,輕松制敵。
但說來容易,做到卻難。芷若能接連準确預判,一則她在峨嵋山上研究【流風回雪】時,為料敵機先,曾專門研究過人體各類動作的初始征兆,并多有推演和練習。其二也是張無忌絕無傷害她之意,隻避讓不還招,這讓她能夠一心研判,而無需顧慮其他。
由是,稍作喘息後,芷若再度躍身而上,眼見倚天劍至,張無忌隻好再躲。然則躲左而劍自左至,避右而劍從右來,騰空而劍先淩空,退後而劍亦跟進,凡所避讓,總被少女料敵機先,後發而先至,饒是張無忌神功蓋世,在隻避讓而無反擊的情況下,也是頗有狼狽。
芷若則越戰越勇,也是越打越順手,狀态也越來越好,無論是眼力、思維還是身法、劍法,都達到了練武以來的最好狀态,而對張無忌出招的預判也越來越準确——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天下頂級高手在給她喂招,如此能不進步飛快嗎?
但于張無忌而言,芷若妹子的神速進步,卻讓他壓力越來越大。轉眼間,芷若妹子已連出一十三劍,前七劍,有兩劍預判失誤,讓他稍得轉圜,而後六劍則無一失誤,已緻他避無可避,隻得被迫出手,欲仿效對付滅絕師太那般,用指蓄力震顫倚天劍脊,以力逼迫芷若退後。
卻不想有先前之練手,芷若料敵機先的本事已大有長進,張無忌猿臂伸張,未及化掌為指,便見長劍翻轉,劍刃曲彎,竟是劃向他那伸出的手指。
張無忌身在半空,招式使老,此番再無辦法,隻施以“千斤墜”,急速墜下,甫一落地,便雙腿伸蹬,如遊魚般向後疾馳,果然身形剛動,便有一股寒意擦身而過,餘光所見,正是倚天劍從天而降,幸而他不曾猶豫,否則這一劍也決難躲避。
躲過這一劍後,張無忌也不停留,輕功全力施展,連退到五六丈外。如此,芷若雖能預判,卻實無力追趕,隻能持劍駐足。
這一陣,芷若短時間内連出十四劍,于她而言,無論是氣力還是心力,都是極大的消耗。她駐劍喘息回氣,順勢偷偷一瞥,隻見滅絕師太仍站在原地不動,亦不發一言,但臉色明顯好看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