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少女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周嗣業大感意外，甚至有些無措，在反應過來後，才簡單的說自己現任江西分舵舵主。
芷若“哦”了一聲，似無意的追問了一句：“是在蝴蝶谷大會上任命的嗎？”
周嗣業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不知從何而來。
芷若心中一歎，隻覺得自己心中的隐憂并不是杞人憂天。
周嗣業的經曆其實是有些特殊的。他是上一輩反元英雄周子旺的遺孤，也是他的名分、人脈、資源的天然繼承者。所以，常遇春會不顧生死的護衛他，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瑩玉會将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但另一方面，因為他父親周子旺與彭瑩玉的師徒關系，導緻周嗣業在明教中的輩分其實是偏低的。而他現在的明教江西分舵舵主的名位，也是在他起兵于江西開創了一番局面後才匆匆授予的，甚至于如果不是張無忌繼任明教教主之位，并一力東行，召開這次蝴蝶谷大會重塑明教上下秩序，以之前明教群龍無首、一盤散沙的架勢，周嗣業怕是連這個江西分舵舵主的名分也得不到。
然而事成于斯，又受困于斯。在芷若看來，蝴蝶谷大會既重新恢複了明教上下脫節失序的問題，并定下天下反元大計，制定了多路舉義反元的計劃，堪稱是将反元事業推向高潮的決定性大會。
但是——是的，總歸有個“但是”，蝴蝶谷大會固然意義非凡，但所定舉措也并非完美無缺，而其中幾個缺陷尤為緻命。
其一，蝴蝶谷大會雖然重新恢複了光明頂對地方明教分舵的領導，甚至還使天鷹教集體加入明教，但這種恢複隻是名義上的，張無忌既沒有對地方明教人事進行調整，也不曾延長會期，與這些地方明教舵主、香主多加交流聯絡。
當然，反元事業隻争朝夕，哪容得大家婆婆媽媽、浪費時間。但問題是，明教中樞本就因内亂與地方分支生疏許久，如今的恢複更多的是一種反元事業上的熱忱和制度上的慣性，如果能夠沉下心來認真經營，那麼中樞的威信還有較大概率恢複，但像現在這般急匆匆來、急匆匆去，大家現在憑着心中的理想和熱忱投入反元大業，但等到義軍發展到一定階段，問題疊出，人心繁雜，再加上忠義之士的犧牲和投機分子的趁機上位，尤其是控制義軍的地方分支坐大，弱幹強枝，到那時，明教中樞再次失能怕是注定了的。
這倒也罷了，但有一點，芷若真是不吐不快，她對周嗣業道：“嗣業，你剛才說，無忌他在大會上公布了聖火令三大令五小令，其第一令即不得為官作君。吾教自教主以至初入教弟子，皆以普救世人為念，決不圖謀私利。是以不得投考科舉，不得應朝廷征聘任用，不得為将帥丞相，不得作任何大小官吏，更不得自立為君主，據地稱帝。于反抗外族君皇之時，可暫以‘王侯’、‘将軍’等為名，以資号召。一旦克成大業，凡我教主以至任何教衆，均須退為平民，僻處草野，兢兢業業，專注于救民、渡世、行善去惡，不得受朝廷榮銜、爵位、封贈，不得受朝廷土地、金銀賜與。唯草野之人，方可為民抗官、殺官護民；一旦為官為君，即置草民于度外矣。”她記性甚好，周嗣業隻是複述一般，她便全部記在心中，此刻念誦，無漏一句、不錯一字。
周嗣業點頭道：“正是如此。”
芷若搖搖頭，道：“可假設，假設啊：日後義軍克成大業，驅除鞑虜，按照這聖火令第一大令的要求，諸明教弟子都要功成身退。那麼這天下交給誰呢？”
周嗣業尴尬一笑，不能回答。
芷若略有明悟，“看來你也有所察啊。按理說，明教人才濟濟，像楊左使，人人都說他見識卓超，才略深茂，難道就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嗎？”
周嗣業不得不為明教辯解道：“自古以來，凡是朝廷、官府，就沒有不欺壓百姓的。哪怕是漢高祖這樣起自底層的草莽，到了子孫輩以後，也早将天下視為私産，将百姓視為草芥。我明教有此令，也正是為了防止教衆腐化堕落，由護民而變為殘民。隻有不入朝廷、不當官吏，才能保證此心不變。”
這倒是很樸素的無政府主義了。芷若暗想，她點頭肯定了周嗣業的解釋，但随即追問道：“聖火令的初衷是好的，但還是我說的那個問題，将來将蒙古鞑子趕出中原，已經奪得天下的明教義軍就要解散嗎？若是如此，這天下交給誰？哪些人來當這個朝廷呢？這朝廷、官府就是有千般不好，但卻是不能沒有的。”
周嗣業不能答，最後隻能打個哈哈道：“嗨！周姐姐，我就是個帶兵打仗的。這麼複雜深奧的問題，你問我可是問道于盲了。倒不如直接去問張教主。”
芷若莞爾一笑，她其實也知道，作為非明教中人，自己這些問題其實已經太過深入了。也就是對面是幼時就結識的小夥伴，這才不介意。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之所以如此“冒犯”，也正是出于對小夥伴的關心。否則，明教教義如何，與她又有何幹？
兩人這般說着，時間過得飛快。這時隻聽外面有人聲，卻是張無忌與楊逍、韋一笑三人回來。
見衆人在此，張無忌也不避諱芷若，直接就說了剛才追人的情況。
卻原來，那苦頭陀是失蹤已久的明教光明右使範遙，他多年前發現汝陽王府欲對付中原江湖幫會門派，已剪除中原武力，又發現名“成昆”者正在汝陽王府襄助，欲對付明教。他幾番偵察刺殺不得後，就自毀容貌，僞作啞巴，遠赴西域，在花刺子模王公面前展現技藝，赢得青睐，又借該王公途徑，作為西域的強大武士，獻給汝陽王府，如此完成了潛伏之目的。
至昨夜，見張無忌等人夜探萬安寺，于是便一早前來拜見新任教主。
有這個内應，張無忌等人已盡知萬安寺内之虛實，并為此制定了計謀。
按照範遙所說，“十香軟筋散”的毒藥解藥在“玄冥二老”身上并由兩人輪流保管。為此，張楊韋範四人議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