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五娘回府,田媽媽立即奉虞老夫人之命來到二房。
彼時虞蘭芝将将洗漱完畢,換上一身半舊的家常衫裙。
“五娘子安。”田媽媽笑吟吟地福了福身,“老奴奉老夫人之命請您過去用膳。”
自從虞陸兩家定下親事,虞老夫人時不時就要召見虞蘭芝,幾乎視作眼珠子,羨煞了族中姐妹,惟有虞蘭芝自己最清楚其中幾多煎熬。
哪裡是去用膳的,簡直是用刑。祖母一個勁逼她學習伺候人的規矩,還時不時抽查她《女四書》、《賢媛集》的默誦進度。
光是想一想,她就飽了,但一思及那株價值二百兩的繡球,精氣神立時又大振起來。
虞蘭芝對田媽媽甜甜一笑,“好,我這便去。”
距離晚膳還有一炷香,虞蘭芝邁進元香堂,省過祖母。
虞老夫人讓她坐下叙話,關切地問了今日吃的什麼喝的什麼,以及陸七郎待她是否溫存種種。
溫存說不上,互相又不對眼,能夠客客氣氣已算萬幸。
虞蘭芝斟酌着回答:“陸七郎還行,我們在大昭寺遊玩頗為盡興。孫女覺得寺裡的茉莉窨茶味道新奇,便特特買了兩罐請您和祖父嘗鮮。”
說罷示意婢女将提前準備好的茶葉獻上。
虞老夫人什麼好的沒喝過,自不會真正稀罕茉莉窨茶,但對孫女的孝心十分受用,笑着贊了一句有心了好孩子,又道:“下人說七郎給你買了一株繡球,乃大昭寺的鎮寺之寶,你們二房的庭院全是它散發的馨香。”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這株紫陽香雲着實昂貴,孫女便自作主張塞還陸七郎二百兩。”虞蘭芝一臉虛心請教道,“不知這麼做對不對,還請祖母賜教。”
虞老夫人微怔,略一思考,“外人都道咱們高攀陸家,可咱們家的女郎連二百兩的花也能拒絕,想必你未來婆母知道後定然欣慰。”轉而又問一句,“你塞還銀票,陸七郎果真收了嗎?”
“收了。”虞蘭芝照實回答。
虞老夫人的臉色登時就不大好看。
倒不是心疼二百兩,而是在想陸七郎也太不把五娘當回事,哪有這樣做人未婚夫的。
轉念一想,陸七郎都接受這門明顯吃大虧的親事,再多的還是慢慢來吧。反正日子長着呢,感情總要處一處才會升溫。
想通這點,虞老夫人吩咐貼身的婢女去賬房傳話,“支二百兩銀票送去二房。”
虞蘭芝如願以償,滿眼喜色起身謝賞。
今兒的好事可不止一件,祖母說晌午太常寺來使傳信請她廿二執牒引前去郊社署就任。
虞老夫人打量喜出望外的虞蘭芝,和煦道:“雖說你考的不怎樣,可你祖父還是心疼你苦讀一年,怎麼也得成全你。”
不用再給陳太師孫女讓位了!
無數個日夜的困寂,從兩百人的重圍拼命沖進五十人的包圍,最終以第十名的成果死死咬住合格的尾巴,爹娘和璃娘一直覺得她了不起,祖母卻覺得她不怎樣。
可倒一也是第十名,總比名落孫山強。
如今祖父為她讨回本該屬于她的東西,虞蘭芝口中發苦,一疊聲道着感激。
虞老夫人笑道:“傻孩子,你早些給長輩遞話也不至于耽擱至今。”
哪裡是她不遞話,是祖父根本不耐煩見她。
身為當朝右相的祖父實權不小,品級卻還是正三品門下侍中,怎可能為最不起眼的一個孫女費神,但為了頌國公的孫媳婦就值得了。
“祖母教訓的是,是孫女念書念傻,不知變通。”虞蘭芝乖巧道。
虞老夫人滿意地笑了。
話說虞相,原想保舉的齋娘人選乃族中最出挑的四娘,無奈世事無常,陸家選擇五娘,那這個名額就必須是五娘的。
如此,五娘虞蘭芝将來在婆家才多一份體面,有體面的女子自然也能惠及家族。
大人的世界彎彎繞繞的,全是利益權衡,是夜,虞二夫人擔心虞蘭芝參不透,便拆開來細細與她分說。
當娘親的恨不能将所有世情道理塞進女兒腦子裡,當祖母的卻隻想把她規訓成一位賢良淑德的傳統小娘子。
虞二夫人隻得虞蘭芝一女,又是老幺兒,疼得含在嘴裡怕化,早前就準備說給娘家侄兒,豈料被陸家捷足先登。
她心頭七上八下,幾番套話,也沒從虞蘭芝口中發現陸宜洲有任何異常。
“下回同他出去玩,把王媽媽帶上。你可莫要離開貼身仆婢視線,知道嗎?”虞二夫人不放心地叮囑。
虞蘭芝點頭應承。
“也不準離他太近,莫要他碰你一下。”
“嗯嗯。”
“若是他欺負你,回來一定得告訴阿娘,懂不懂?”
“知道了,阿娘。”
虞二夫人高高懸着的心總算稍稍落定一點。
這廂送二夫人離去,春櫻才嘟着嘴埋怨自己的五娘子,“娘子緣何不對夫人實話實說呢?”
旁人可能蒙在鼓裡,春櫻和秋蟬則不然,她們是虞蘭芝的貼身婢女,情分非比尋常,不出意外是要跟一輩子的,那虞蘭芝的私事自不會隐瞞二人分毫,包括她打過陸宜洲,以及陸宜洲不中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