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蘭芝擡來一架木梯正欲往上爬。她身手輕巧,攀牆爬樹不在話下,比宋音璃靈活許多。
“我幫你扶梯。”宋音璃心知肚明自己的實力,為免添亂,隻做些力所能及的。
誰知木梯才爬上兩格,虞蘭芝的肩膀就被一隻大手按住,沉沉的,同時傳來陸宜洲的聲音:“讓我先。”
“你要不要臉啊,這裡可是齋娘的……”她眼睛一瞪,陡然想起他是這裡品級最高的武官,确實有權來此偵辦。
陸宜洲正眼看都不看她,仿佛在對空氣講話,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聽話。”
聽話是不可能聽話的,上次的仇還沒了結呢。陸宜洲深知她是個犟種,也不再多說什麼,當着宋音璃的面輕輕一帶,把人抱了下來,準确地說是拎下來。
虞蘭芝呆了。
旁邊的宋音璃也呆了,噗嗤擡袖掩口偷笑。
這湧動的暗潮,當局的兩個人尚未有所察覺,卻被宋音璃看在眼裡。
陸宜洲的臉也漸漸紅了。
虞蘭芝沒想到進展這麼快,表姐和陸宜洲一對眼雙雙紅了臉,内心雀躍不已,卷起衣擺也爬上屋頂,朝陸宜洲擠眉弄眼。
“你是不是有眼疾?”陸宜洲關心道。
虞蘭芝:“……”
陸宜洲沒再繼續逗她,擰眉檢查腳下的青瓦。
虞蘭芝瞪着陸宜洲的身影,嘴唇動了又動。
這個人突然變得不一樣了。那個嬉皮笑臉、吊兒郎當招惹她,總是氣得她跳腳的小郎君變成眼前眉眼冷肅,神情專注的陸佥事,讓她恍惚生出認錯人的念頭,莫說罵他,連輕舉妄動都不敢。
陸宜洲小心翼翼掏出埋在青瓦下的銅絲,修長如玉的手指一點一點丈量着鸱吻,搗鼓許久,心念電轉,擡眸瞥向兩眼發直的虞蘭芝。
“笨蛋,你怎麼還在生氣?”他揚眉笑起來,又是熟悉的模樣,搖了搖發現的“贓物”,“找到了。”
虞蘭芝接觸到他的視線馬上别開臉,學着他的手法把昨晚賊人蹲過的點兒也仔細翻找一通,收獲一包奇怪的藥粉!
不等她湊過去聞聞啥味,就被一隻大手捂住了整張臉。
“你是不是傻?來路不明的東西也敢用自己的鼻子聞!”難得他流露一絲急躁,迅速奪過她發現的異物。
虞蘭芝更讨厭他了,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直覺使她意識到狀況的嚴重性,做不出不分場合胡鬧的事。
殊不知嚴重性更甚她直覺百倍。
那包含有易燃礦石的藥粉,在幹燥的秋日,一點火星就能吞了裴齋娘的房間,用心之毒讓人不寒而栗,再加上周密的銅絲布局和内部損壞的鸱吻,沒有火星有雷也足以炸穿屋頂。
運氣不好的話,左鄰右舍亦兇多吉少。
作為左鄰右舍的一員,虞蘭芝心窩透涼,倘若昨晚她沒有走困而是熟睡,後果不堪設想。
陸宜洲和宋祭酒同時想到了什麼,二人對視一眼,關起房門說話。
虞蘭芝豎起耳朵正要偷聽,卻見房門突然打開,露出陸宜洲的臉,佯裝惡狠狠道:“出去。我指的是回你自己房間,再敢偷聽,把你耳朵擰下來。”
虞蘭芝罵了一句髒話跑走。
是夜,陸宜洲布下天羅地網,靜候賊人前來安放最後一片銅網。
在這之前,裴齋娘的房間必須一直有人,正常使用粗使婆子送來的熱水,再把用完的水放在門口,做出因病休養的假象。
然而賊人異常警惕,那晚之後始終沒有露面。
這是一名警惕性極高的刺客。
好在陸宜洲的耐心更勝一籌。
祭祀演練如常進行,風平浪靜,
蟄伏在圓丘某個陰暗角落的刺客,一連幾日也沒有察覺到異樣,漸漸放松警惕。
放下警惕的刺客,必須得趕在十月來臨前再一次夜探方能完成任務。
……
自從互換房間,說不後悔是假的,虞蘭芝欲哭無淚。
換之前誰能想到刺客玩這麼大,又是硝粉又是銅絲,然而總得有人挺身維持表面的海晏河清,倘若她退縮,表姐就得站出來,那還是她來吧。
起碼她的自保能力遠甚于表姐。
日子在虞蘭芝的提心吊膽中又翻過兩天。
有宋祭酒和梁舍人主持大局,冬祭前的演練益發如火如荼。
刺客懸着的心更加安定。
虞蘭芝懸着的心已經飄到嗓子眼,充滿未知的過程宛如鈍刀子割肉,一下一下折磨着她小小的心髒。
第四日午後,宋音璃前來探望,帶來一則好消息,齋娘院附近又增添十名金吾衛,離的最近的還是陸宜洲,斷不會給賊人闖入的機會。
話雖如此,虞蘭芝還是很怕刺客突然發瘋,放火爆炸什麼的。
“那你們可得看好了,千萬莫要人放火。”虞蘭芝咧着嘴哭道。
宋音璃摸摸她腦袋,于心不忍,便要留下陪她。
虞蘭芝連忙擦幹眼淚,連哄帶騙把她推出房門,一屁股癱坐地上。
呆坐片刻,騰地爬起,在太陽落山前鑽進床底。
不知不覺,夜色完全吞沒整座圓丘。
“吱呀”一聲,像是催命的低吟,有人打開房門,邁進來一雙粉底皂靴,再“吱呀”一聲,房門重新合上。
“陸宜洲?”虞蘭芝屏息問。
“你猜。”是陸宜洲的聲音。
說話的同時,他已從床底掏出魂飛魄散的虞蘭芝。
就這?
平時與他咋咋呼呼的狠勁呢?
他哭笑不得。
虞蘭芝勉強站直身子,下意識攥住他。
“呃,你幹嘛!”
也不知碰到了他哪裡,陸宜洲觸電般彈開。
“你别走啊!”虞蘭芝着急道。
倘若有個人留下來陪她,哪怕是陸宜洲,她也覺得眉清目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