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情況下,虞蘭芝沒那麼不講理,還善于反思。
比如現在,對陸宜洲大呼小叫完後,邁進燈火通明的遊廊,深秋涼風撲面一吹,吹散了無名火,腦子就豁然清明。
那一刻,她着了相,腦子亂哄哄的,“成親”兩個字,裹挾着他靠近時灼灼的視線,撞擊了她被不知名慌亂填滿的心髒。
不行,不行,這個混蛋刻薄又傲慢,忙沒幫上半點,挖苦她的話倒一句沒少說!
然而……他并沒有惡意不是麼?
建議提前成親更像意氣之下拔刀相助,犧牲的又不止她的終身大事,還有他的。
倘若能夠随心選,誰不想與愛慕之人執手。
那下次見面,先朝他道個歉好了。想通之後,虞蘭芝便不再糾結今晚的過激。
身為虞家一員,就沒有不害怕“劉拾遺”三個字的,刺客一事像座烏雲壓在了虞蘭芝頭頂。
當年祖父因劉拾遺之死在禦書房足足跪了兩個時辰,被聖上指着鼻子痛罵,簡直是半點情面也未留。
最後阿娘求到陸老夫人跟前,總之經過多方說和,暴怒的聖上才勉強寬恕祖父。
當然,也是祖父自己争氣,不是誰都能接他這個門下侍中職位的。
如今不知哪個角落的勢力,居心叵測,手段狠毒,一旦得手了,虞家必将再次受牽連。
虞蘭芝心亂如麻。
當晚提筆寫了一封家書,詳細述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刺客謀害裴齋娘,意圖坐實“天罰”傳言,舊案重提。
以長輩們的朝堂智慧定會有所決斷。
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如實傳達。
次早,虞蘭芝親自去了一趟驿點托付家書,信使擔保天黑前就能送到永興坊,她才如釋重負。
因是休沐,倒也不必着急往回趕,反而特意繞遠路,七拐八彎,離齋娘院越來越遠。
不意白白浪費半天功夫,繞了兩個來回也沒見到陸宜洲蹤影。
平時動不動就在眼前晃的人,專門想“偶遇”時怎麼就那麼難?
虞蘭芝被自己氣笑了,想見他就直接去見啊,想說什麼就直接說,有必要與陸宜洲扭扭捏捏嗎?
也是趕巧,正當她拿定主意前往陸宜洲落腳的臨時公署,表姐迎面走來。
“璃娘。”私下裡,虞蘭芝很少叫表姐,直呼乳名更顯親近,主要是兩人年紀相差不大。
宋音璃問:“你來找我阿爹的嗎?”
“不是,我找陸宜洲。”
宋音璃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詫異,“找他?”
“啊,是。”
宋音璃臉上的異色就更明顯,“他,已經離開好一陣子,回城了……”
虞蘭芝:“……”
在這之前,有個人像傻子一樣不停繞遠路,不停愧疚,最終鼓足勇氣來此道歉,卻從别人口中得知他卯時已離開圓丘。
離開前,陸宜洲向宋祭酒辭别,再順便也或許是特意向在場的宋音璃辭别,但沒有向未婚妻辭别。
這是回敬她不打招呼來圓丘,還是回敬她昨晚的失禮?
不管回敬哪個,陸宜洲都成功了。
虞蘭芝的臉上挂滿尴尬,強笑道:“哈哈,瞧我這記性,一着急全給忘了。”
善良的表姐陪笑,沒有揭穿。
“陸宜洲,這人,挺好的,唯獨對我不客氣。”都這種時候了,她還記得約定,幫他在表姐面前描補一句。
宋音璃抿笑,“确實是很知禮的公子,溫溫和和的。”
溫和?虞蘭芝的嘴角微抽,恨不能使個壞,就地把陸宜洲真面目揭給表姐看,又赫然發現陸宜洲的真面目僅是對她不好,對别人都挺正常的,還真是世俗的知禮溫和。
她理屈詞窮,放棄使壞的念頭。
“刺客的事好在你及時發現才未釀成大禍,我阿爹說記你一功。”宋音璃岔開話題。
虞蘭芝問:“那朝廷會賞我個太常寺的一官半職不?”
“有點難。”
太常寺全是職事官,一個蘿蔔一個坑,而朝廷還沒有封職事官的先例,所謂的封官加爵封的都是散官,類似于榮譽象征,并無實權。
虞蘭芝自然明白不可能“一步登天”,不過是随口胡謅調節尴尬的氣氛罷了。
接下來實在找不到适合的話題,她說:“那我先回去念書了。”
“嗯,去吧。”宋音璃目送她。
方才就隐約察覺到了什麼,又憑本能假裝沒有察覺,那樣的話芝娘就不會太難堪。
十月初三立冬,再熬九日,飽經風霜的千金小姐們就可以回到屬于自己的正常生活。
祭祀演練實在是太苦了。
沒有貼身伺候的仆婢,所有的事幾乎要親力親為。
不過沒人是傻子,嬌慣歸嬌慣,并不影響明事理,隻要邁進明台,祭樂一響,各個警醒,儀态那是一個賽一個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