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長輩請完安,虞蘭芝就借口回去練字逃離明間。
三舅母的熱情,令人難以招架。
壽安望見五娘子虞蘭芝行色匆匆走出,立即笑眯眯迎上去,從褡裢掏出一方錦盒,“公子說這個給您玩。”
一隻毽子和一條百索躺在盒内,毽子羽毛末端烏黑閃金、底部則是雪白的絨毛,百索是五彩的松江麻線編就,做工相當精緻。
不算昂貴,也沒有冒犯之意的小禮物,表哥送給表妹的。
虞蘭芝看了眼,春櫻笑着收下,打賞小厮一粒小銀馃子,比禮物貴,既不當衆掃了親戚臉面也沒有欠沈舟辭。
回到房中,虞蘭芝才發現錦盒底下壓着兩朵新鮮的香妃茶花。
有時候她還挺佩服沈舟辭的韌性,但凡自己有他一半的功力,說不定早把梁元序追到手。
這廂沈太太照舊同虞二夫人叙着話兒。
這是個标準的商戶人家的女兒,能說會道,精明世故,有着與虞蘭芝三舅舅截然相反的性格,為人底色還算良善,也不乏一些内宅婦人的蠅營狗苟。
自從迎娶虞蘭芝進門無望,沈太太便開始一門心思經營親戚感情,這條路倒還真讓她走對了。
做不成親家做親戚,完全不虧。
隻要牢牢抱住虞侍郎這條門路,何愁将來四郎撈不到一個大肥缺。
虞侍郎任職的衙門乃六部之首——吏部。在官員的選拔、考核等方面有着極高的話語權,某些權力甚至可以越過尚書,直接做決定。
畢竟尚書參與機要,偏重治國大事,衙門瑣碎多半交由副官侍郎全權處理。
此外,那吏部尚書又是虞家二房的親家。
沈太太幾經盤算,嘴都笑裂開,往後她出去說自己和仁安坊陸家沾親帶故也不為過吧。
不枉她在虞二夫人出嫁前,有意交好,穩固了姑嫂之誼。
那時沈太太就琢磨還是探花的虞侍郎不簡單,能屈能伸,為了求娶沈家嬌女吃盡苦頭。
這也是虞老夫人至今不喜虞二夫人的緣故。
虞老夫人咽不下那口氣啊,辛辛苦苦養大的嫡次子,最優秀的一個孩子,在外面給小官商戶女當狗,直把她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陸老夫人與滿眼都是門第的虞老夫人截然相反,隻要家世過得去,人品相貌沒問題,她更願意收斂鋒芒。
舊事重提,陸大夫人的委屈再次湧了上來,拿帕子一個勁沾眼角,怨道:“我問過七郎的意思,他忙得顧不上,讓我随便挑,大老爺也說讓我做主,反正都不差,于是我就和宋家心照不宣對上眼,您中途突然來一手,我到現在還沒臉見宋夫人呢。”
陸老夫人冷笑了一聲,洞若觀火的視線就投向她。
陸大夫人咯噔,忙垂下眼簾。
道理她當然懂,不就是外孫也看上璃娘,可七郎才是親孫兒!便是看上不也應該先給七郎讓路麼……
然而再多不平也隻得咽在心裡,并不敢連觸老夫人的黴頭。
這日晚膳,陸宜洲在四宜館陪同祖母,飯後祖孫二人叙話。
陸宜洲吃了口婢女剝好的蜜桔,食之無味,擺擺手,婢女福身退下。
陸老夫人雲淡風輕地問:“同芝娘相處的如何?”
“回祖母,一切挺好的。”陸宜洲違心道。
人在說違心話時表情多少都會異樣,逃不過陸老夫人的眼睛。
“你還沒轉圜過來?不服氣?”她斜了陸宜洲一眼。
“啊?”陸宜洲旋即反應過來,忙搖頭,“孫兒不敢,這門親事您安排的好,孫兒服氣。”
光他服氣有什麼用,剃頭擔子一頭熱。
可若對祖母坦言相告,就真的再也無法挽回。
那不是他要的。
他不想别的男人知道芝娘有多柔軟,多淘氣。粉腮的味道像雪酪酥山,嘴唇的味道還沒有嘗過。
再說她壞透了,把他的心高高釣起,又不知輕重丢棄,如若不能狠狠教訓回去實難咽氣!
連怎麼教訓都想好了,捏她的臉,打她的屁股。
陸宜洲心不在焉端茶抿一口,不對味兒,仔細一瞧,是祖母的。
陸老夫人:“……”
陸宜洲:“……”
“你是有什麼心事嗎?”陸老夫人問。
陸宜洲矢口否認。
陸老夫人眼裡寫滿狐疑,正色道:“其實今日把你召過來,是有幾句話要交代。”
“您講。”
按說陸大夫人的身份來講更适合,架不住那是個糊塗人,陸老夫人不耐煩再見她的苦瓜臉,幹脆自己插手到底。
她道:“我呢,就是提個醒,你那幾個婢女年紀同你差不多,我記得一個比一個漂亮,有沒有跟你胡鬧過我不管,最遲明年底,把開過臉的好好發嫁,銀錢上大方些。我這邊青黛、青棠補償你,她們略長你幾歲,知冷知熱,很是貼心。”
長相也相對讓人放心。
說的非常明白了。
陸老夫人既然承諾虞家不納妾,不豢養家姬,那麼所有被睡過的婢女就得在主母進門前另行安排。
以陸宜洲的年紀極有可能開過葷,這在大戶人家稀松平常,畢竟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陸宜洲耳朵微紅,黑葡萄般的眼睛卻坦然又明亮,“孫兒沒有胡鬧過。蘇和與丹蕊也都是極自愛的女孩子,沒有吩咐絕不服侍我更衣沐浴,将來芝娘見到她們肯定也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