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璟瞥看文創小店裡面,有位家長系着圍裙正在和小朋友一起做昆蟲陶塑,一隻蝸牛初具雛形。
“你不會想讓我去捏泥巴吧?”
栢玉把PDF打開指着上面的内容,“醫生說具備體驗感、能帶來身心愉悅的活動都建議你嘗試一下。”
司徒璟的嘴角往下扯了扯,不耐地朝文創小店走過去。
從文創小店走出來時,司徒璟的手上多了一個透明玻璃盒子,裡面是眼神透着傻氣的七星瓢蟲陶塑。
栢玉的手上拿着制作堪稱完美的金色聖甲蟲,誇贊道:“你真厲害,連做陶塑都做得這麼好。”
“所以呢?你和我交換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愚蠢醜陋的瓢蟲留給我,你自己帶着金主親自做的完美成品回家?”
司徒璟嫌棄地看了一眼瓢蟲,再看向栢玉。人如其物。
“孤芳自賞有什麼意思?互相交換很好啊。我的七星瓢蟲也是用心認真做的,這個不能用美醜來比較。”
“這是浪費時間。同樣二十分鐘,我可以處理一筆五千萬的生意,随便叫人買一個陶塑都比這個好看。”
栢玉跟上司徒璟略快的步伐,辯駁道:“小孩會折千紙鶴給生病的朋友,母親親手給孩子織毛衣,陷入熱戀的omega給喜歡的人烘烤餅幹,也許比起賺錢,這些事情确實無用,但這證明他們在意對方。花時間做這些本可以用金錢代替的事情會讓人感到快樂,你感覺得到嗎?”
司徒璟停下腳步,看着栢玉,“你在意我嗎?”
“啊?額……當然。”
“為什麼?”
因為我的工作就是讓你高興,盡早治好你的病,回到我平凡又忙碌的生活。
栢玉肯定不會再把話說得這麼“敷衍”,打破這麼好的氛圍。
“因為你對我好。”
司徒璟那張極具侵略性的臉沒表露出太多情緒,隻是輕笑了一下,“來的路上肯定罵死我了吧,這會說的話還不算太敷衍,腦瓜子轉了一回。”
栢玉:“……也沒有到‘罵死你’的程度。”
昆蟲博物館總面積有五千平方米,兩人走出了展館,眼前是一片大湖,距離大門口還有很長的距離。
湖面波光粼粼,岸邊的草地寬闊,忽然刮起一陣大風,吹得青草左搖右擺,卷起嫩綠的細浪。
“風好大。”
栢玉張開手臂沖下小坡道,迎風自由的旋轉奔跑,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衣擺吹起顯露一截纖細單薄的腰身。
他笑着邀請司徒璟,“你也試一試,很爽!”
司徒璟一手插兜,一手提着愚蠢瓢蟲,看着栢玉在風中像瘋子一樣旋轉,沒有去。
他從來不做不符合身份的事。
栢玉有些尴尬地收了手,等待司徒璟走上來。
“我們在這裡坐一會再走,可以嗎?”
司徒璟看向四周,沿途沒有凳子,隻有寬闊的草坪,“為什麼?”
他是一個有潔癖的人,這裡門票隻有十塊錢,随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肯定有人遛狗,經常在草坪上拉屎撒尿。
“這裡風景不錯,還有半個小時閉館,我們可以坐到閉館的時候再出去。”
栢玉拿出衛生紙墊在草坪上,示意司徒璟過去,“我檢查過,沒有狗屎。”
司徒璟是不可能去的,就像他不可能和栢玉一起來昆蟲博物館,不可能聽栢玉說亂七八糟的翅膀和心髒雲雲,不可能做陶塑,不可能接受栢玉的七星瓢蟲。
湖邊的風夾雜青草的青澀氣息,吹拂着少年泛黃的頭發,吹飛了衛生紙,“哎,哎?”
“……”
司徒璟坐在栢玉身旁,夕陽在他優越的五官鍍上一層金色,胸肌撐得襯衫鼓鼓囊囊,長腿微曲。
“這裡最好不會有蜱蟲、跳蚤之類的東西。”
栢玉往周圍的草地看了看,“應該不會,隻會有螞蟻。”
兩人坐在湖邊靜靜吹了一會風。
栢玉想着,此時此刻自己的時間完全屬于司徒璟,反過來,司徒璟的時間不也隻屬于他嗎?
在生日這一天,和億萬富豪頂級alpha一起欣賞美麗落日,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機會,雖然這位億萬富豪徒有其表。
不遠處有兩個孩子正在放風筝,父母以快要閉館為由,勒令他們收了風筝往回走。
司徒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甯靜,“你很在意你的妹妹。”
這個問題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她是我妹妹,媽媽讓我一定照顧好她。栢莉做了手術後,我的壓力比原來小了很多,等栢莉撐過排異反應,病好了,我就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栢玉扯了旁邊的一顆狗尾巴草,放在手心薅着。
司徒璟說:“我聽說你母親也是癌症去世的?”
在尋找栢玉的時候,周秘書調查的資料裡提到過這回事。
“是的,我父母都是二婚,重組家庭。繼父早年做生意的時候有點錢,後來破産,舉家搬遷去南港市。繼父開出租車,媽媽就在那個出事的化工廠上班,沾染過緻癌物質,那時她還懷着我妹妹。”
“等到好幾年後,工廠的事情才爆出來,我媽媽已經癌症晚期了,經過集體上訴,工廠給了我們一筆賠償款。”
栢玉在狗尾巴草長長的穗上打了一個結,變成一個“Q”。
司徒璟拿出一根煙,卻忘記打火機放在了車上,“有打火機嗎?”
“沒有。”
司徒璟把煙遞給了栢玉,讓他拿着,“你目睹她死去的樣子了嗎?”
在别人生日的時候提起這個,實在不太禮貌,但栢玉漸漸習慣司徒璟就是這麼一個随心所欲、為所欲為的人了。
“目睹了,臨終的時候她很瘦,瘦得手臂上完全沒有肉了,每天治療都很痛苦。最後她是在一個晴朗的早晨離開的,我和妹妹給她整理的儀容。她生前買了重症險,再加上工廠賠償款,醫院那邊沒有花多少錢,隻是買墓地花了八萬塊。”
司徒璟看着栢玉把煙絲抽出來,在手心撚着玩,“你的父親呢?”
栢玉神色有些不自然,溫吞道:“嗯,原來的爸爸家暴,後來失蹤了。繼父,繼父在我媽媽去世後也意外身亡了。”
“你去檢查過身體嗎?”
司徒璟和栢玉定下合約的那天就檢查過血液三項,但是其他地方沒有檢查過。
栢玉說:“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這麼肯定?”
“我們搬到南港市後,我就去幫小叔家的海邊民宿打工了,那裡距離我的學校很近,所以我很少回家,沒有波及到。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栢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觀察着司徒璟的神色。
司徒璟說過,他不喜歡别人訴苦賣慘,但是今天似乎出奇的耐心,居然聽自己說了這麼多話。
還有十五分鐘閉館的時候,工作人員來提醒了一次,讓他們快點走。
于是,栢玉和司徒璟提前出去了。
坐到車上時,栢玉的肚子咕噜咕噜地響。中午出來的時候沒吃飽,這會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