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約約的溝壑沒入浴袍深處,露出在表面的肌肉線條勻稱又分明,整個人看起來又高又精瘦。
燭慕忽然想起祁非在高中總被體育老師叫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左手内側撐着頭,右手飛快在紙上草草寫字,以一種極懶散的姿态說:“不去。”
偶爾被體育老師問得煩了,祁非就從抽屜裡摸出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烏黑的眼睛企圖對對方下暗示一般緊盯着,說:“你口渴了吧。”
體育老師就呆愣地擺擺手:“不,我不渴。”
怨念極深的祁非下咒似的:“不,你渴。”
體育老師:“?”
畫面有點好笑,燭慕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嘴角,要不是一直壓制,他一定會在祁非面前笑出聲。
這些想法也就在瞬息。燭慕收回心神,壓下嘴角,由于是懶散躺下的姿勢,他的聲音微沉,含糊不清,也比平時更沙啞。
“怎麼了?”
祁非視線上移,平靜地說:“床上有……一隻……蜘蛛。”
“蜘蛛?”
燭慕愣了下,他從來不知道祁非怕蜘蛛。
祁非抿了抿唇不再開口,幹幹脆脆地徹底推開燭慕的房門,悶頭走到他床前,将浴袍脫了挂好,在燭慕由疑惑不解到突然漲紅再到目瞪口呆的表情變化下,悶不吭聲鑽進軟乎乎的被窩裡。
“你……”燭慕從小到大,反正有記憶開始就隻和一個人同睡過一張床,而且那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這會兒床上多了一個人,難免有些不适應。
從祁非脫去浴袍,露出堅實的後背起,燭慕的目光就開始遊移,随着被窩裡逐漸增加了另一個人的體溫,他的臉明顯染上一片尴尬之色,“你怎麼……”
“再陪我一晚上吧,燭慕。”
燭慕愣了一下。
祁非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貼近燭慕的身體,仰躺着舒暢地伸展軀體,兩手規規矩矩搭在腹部。
“今天原本該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燭慕:“……”
燭慕差點就忘了,二十四歲分手的時候,祁非和他的前任從認識到相愛再到分手,正正好好用了整整十一年。
他撐在枕頭邊的右手慢慢擡起來,小心翼翼地觸碰祁非埋在他腰間的腦袋。短而硬的頭發摸起來有點紮人,卻又會在他用五根手指梳理的時候,乖乖配合着分開。
燭慕一直想不通祁非這麼好的人怎麼也會遭遇這麼折磨人的失戀,但他擔心祁非已經代入到曾經在“戀愛紀念日”分過一次手的自己,于是也沉默無言地躺下來。
對于不熟悉的人來說,靜谧的氣氛就像是飄浮在空氣裡的塵埃,會叫人呼吸困難。
但對于曾經相處過三年的伴侶來說,卻像是下起暴雨的午後,一起舒服地躺着,享受難得放松的時光。
燭慕被祁非幹擾醒來之後暫且還睡不着,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裡瞪圓了淺色瞳孔。祁非面朝天花闆,始終保持平躺着的姿勢,似乎是睡着了。
但最先開口的卻是一副熟睡模樣的祁非。
他随意扯了個話題閑聊道:“燭慕,你跟樂聞十幾年沒見,現在才團聚了一個星期,你不想留下他?”
“他在菀城創立了一家遊戲工作室,從年頭忙到年尾,這次也隻是因為出差,才順便來看看我——小時候的玩伴在長大後各奔東西也在所難免。”燭慕看得很開。
“你很不舍得他走吧……”
祁非的語音語調裡好像夾雜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惹得燭慕偏頭看他,不過在黑暗裡,除了模糊的五官,燭慕并沒有看出什麼。
祁非繼續開口:“上次你說到兩小孩看恐怖片的事了。”
燭慕果然被轉移了話題。他也沒問祁非怎麼突然想聽他的往事,隻是在黑夜裡很清晰地漏出一聲笑:“這算睡前故事嗎?”
祁非把頭偏向背對燭慕的另一邊:“我也……沒那麼想聽。”
燭慕斯文地彎了彎眼睛:“好吧,那就是我很想說。”
黑夜裡,隻剩下空調平穩的風聲和燭慕徐徐的叙述。
“讓我想想上次說到哪兒了……哦對……樂樂膽子特别小,那天我媽和美琳阿姨都不在家,我和樂樂就窩在一個沙發上看電視……其實現在想想,那實在稱不上恐怖片,隻不過是有一個僵屍的小片段而已……但是我家電壓經常不穩,那時候剛好電燈突然熄滅了,我就聽見了樂樂的尖叫聲……”
祁非還是後腦勺對着燭慕的姿勢,聞言輕嗤了一聲:“膽小鬼……”
他的聲音極小,燭慕沒聽清,下意識問:“什麼?”
祁非覺得脖子偏得久了,頸側又痛又累,于是又往燭慕那一邊偏:“沒事,你繼續說。”
燭慕于是繼續邊回憶邊說:“嗯……然後他就哭鬧不停,一個勁兒往我懷裡鑽,鼻涕眼淚蹭了我一身。我本來也很害怕,但看他那麼害怕,我就想——我是哥哥,我一定要照顧好弟弟,所以我就一直抱着他安慰……樂樂很聽話,我隻要安慰幾句,他基本就不會哭了。作為不哭的獎勵,我就打着蠟燭給他做了一個紙燈籠,我騙他這個紙燈籠可以裝陽光,隻要他明天把紙燈籠放在陽光底下曬一曬,下一次停電的時候,它就會發光,他就再也不必怕黑了。”
祁非雖然看不見黑暗裡他說那些經曆時候的神情,但光聽他喜悅的笑音就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幸福。
“你很喜歡他嗎?”祁非輕聲問。
燭慕覺得這話問得很奇怪,不過他也沒有多心,肯定道:“當然啊,我怎麼會不喜歡樂樂。”
“哦。”祁非沒什麼情緒地開口,“那之後呢?下一次燈籠沒亮怎麼辦?”
“那時候有一種會發亮的裝置,我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