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剛出派出所,冷遙知的電話就響了。
是她媽媽打來的,手機急促的鈴聲,讓她有些不耐煩,直接将手機調成了靜音。
淩雪問她,怎麼了,不接電話嗎?
冷遙知呼出一口氣,“沒什麼,我媽的電話,不是很想接。”不用想就知道,接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語氣是什麼,指責,發洩情緒。
今天這事,肯定在村裡傳開了。
加上她已經兩天沒回家,隻要接了電話,肯定是一通劈頭蓋腦的責罵。
從小到大就是這樣。
顧枝枝的母親是抱怨、賣慘,和訴說苦難,而冷遙知的母親,不論冷遙知做了什麼,是對還是錯,她的母親對她隻有指責和不滿。
她從小就對冷遙知特别嚴格。
要求她做事面面俱到,要求她考好的大學,要求她找一份好的體面的工作,要求她找一個好的老公。
總之,要出人頭地。
要讓别人看得起。
冷遙知從小就在這樣壓迫的環境裡長大,背後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隻要有一點事情沒有做好,得到的就是劈頭蓋腦的指責。
所以很多時候,冷遙知并不喜歡和人接觸。
她會習慣性降低自己的姿态,去迎合跟讨好的周圍的人。學生時代,察覺不出來什麼,但等到畢業工作後,她這種讨好型人格,就會非常痛苦。
因為她可以察覺出身邊所有人的情緒,然後體諒和照顧他人情緒,但唯獨無法去真切地感覺和接收到自己的情緒。
尤其是當老師和班主任的那幾年,她盡心盡力,教書育人,苦口婆心,掏心掏肺。但最終得到的,卻是學生的辱罵,家長的指責和領導的批評。
以及最後,她被優化,被裁員。
她認真負責,她全心全意工作,她獻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到最後,卻遭人嫌棄。
冷遙知收拾好行囊,坐上了回北城的火車,她看向窗外。
忽然覺得人生好沒意義。
小時候被大人要求,努力念書,将來出人頭地,可什麼才叫出人頭地呢?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在她三十一歲這年,她被裁員了。
曾經她将工作視為她的天,是她所有的底氣,在失業那瞬間,她覺得天都塌了。
但比這個更糟糕的是,她在失業後,還要回家照顧她的母親。
母親意外摔傷,導緻手腳骨折,需要做手術,在骨頭處裡面放一塊鋼闆。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後去拆除鋼闆,期間不能做重活,需要卧床或者是靜養。
在回北鎮之前,冷遙知在醫院陪護了一個禮拜。
那一個禮拜,每天晚上,冷遙知都躲到廁所裡哭。
都說天塌了,還有高個子人頂着。
冷遙知發現她的天塌了,她自己也要倒下了。
明明家裡還有她爸爸跟弟弟,但在意外發生時,無所依靠。她的母親在住院期間,嘴巴也很挑。
這個不吃,那個不要。
吵着鬧着要回家。
說在醫院裡呆着不舒服,每天跟坐牢一樣。她從未察覺冷遙知的情緒不對,她隻顧自己的情緒發洩。
然後指責冷遙知,飯菜買的不好吃。
她說,還是自己家裡的做飯好吃。
冷遙知沒說話。
母女倆平常沒什麼溝通,多半是葛翠金在說話,她是一個嘴巴不歇停的人。愛與人說談,更愛攀比。
正是因為這樣,當她出院回家得知,冷遙知離職後,整個人氣的快暈過去了。她大聲呵斥冷遙知,知不知道家裡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少錢,付出了多少心血!
讓你考教師編制,你自己不争氣。
行吧,在大城市裡當老師,你也不滿意?讓你結婚,去相親,你也說不滿意人家男孩子,你到底在不滿意什麼啊?你都三十好幾人了!跟你同歲的人,小孩都念幼兒園了,就你,挑三揀四,婚沒結成,錢都沒有賺到!
大家都看不起你!
……
這些難聽的話,冷遙知都免疫了。
反正來來回回都是她冷遙知該死,她冷遙知沒出息。
葛翠金心裡也憋着一口氣,連續給冷遙知打了幾個電話,她都不接。
很快簡訊發來:【趕緊回家!不回家就死在外面!】
葛翠金是一個情緒極其不穩定的女人,在冷遙知的成長過程中,她一直都是這樣。隻要事情不在她的把控内,她說話就會非常難聽。情緒起伏非常大,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直到身邊的人,去按照她的要求去把事情做好。
她才會歇停。
而這一切的根本原因來源于冷遙知的父親冷興國,他早年跑長途汽運,家裡的事情一概不管。這幾年因為身體原因,倒是不跑長途了,改為私家客運。
大部分時間也不着家,天天往外跑。
休息時也是坐在麻将館,同人抽煙打牌,或是跟車隊的人吹牛喝酒。
難得在家的時間,也會被葛翠金數落和嫌棄。說他脾氣大,還懶。幫忙做點什麼事情,就大喊大叫。
在外做事卻跟狗一樣,聽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