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月。

距離除夕春節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村裡已經開始變得熱鬧起來，進進出出都是車。

每年都是如此。

隻有在逢年過節時，才能感覺到屬于農村生活氣息的熱鬧。

葛翠金之前摔跤導緻手腳骨折，做了手術往裡面放的鋼闆，也到了要去拆掉的時間。

傷筋動骨一百天，葛翠金算是要解放了。

但因為察覺自家女兒跟之前不太一樣，這事她不知道怎麼去跟冷遙知開口。

之前住院是她照料的，也是她辦理的出院。

在女兒提出不滿和抗議之前，葛翠金都覺得這事應該是她做的。但經過幾次争吵後，葛翠金心裡也沒有了把握。

葛翠金大半輩子都在北鎮，沒怎麼出過遠門，就連小縣城，也是偶爾才會外出一趟。她自己一個人是不敢外出的，更何況是一個人去醫院。

本來想叫冷興國送她去醫院，家裡就他會開車，早兩年他把大貨車換成了五菱宏光，幫集市上的老闆拉私貨。

年關将至，正是貨車忙碌時。

冷興國已經幾天沒回家了。

兒子向來也不過問這些事，女兒以前她是使喚的得心應手。但這陣子沒敢使喚。

葛翠金歎了口氣。

都說養兒防老。

真到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大多數時候，是指望不上的。

人還是得靠自己啊。

葛翠金又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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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遙知的手機備忘錄，記錄着她媽的出院日期。也記錄着，醫生給的醫囑。

雖然她知道父母重男輕女，但該她作為子女的這一份責任，她從沒有逃避過。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迎來更多的風暴。

在葛翠金坐在樓下唉聲歎氣時，冷遙知下了樓。

她到她跟前，說：“走吧。”

葛翠金愣了一息，“去、去哪？”

冷遙知很平靜地回：“醫院。”

不等葛翠金回什麼，冷遙知補充了句：“冷振民也要去。”

“你弟弟……”

“你别說他不用去，我跟爸說了，讓他去城裡的時候，把我們帶出去。”

葛翠金反應過來應了下一句，哦，好。

沉寂的那幾天裡，冷遙知試圖去分析過去的自己，為什麼隻要牽扯到原生家庭，她的情緒就會不受控制的暴動，以及不耐煩。

一部分是她工作的原因，工作本身就已經讓她很疲倦了，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她付出的多，但得到的回饋卻很少。平常家裡也不怎麼跟她聯系，一旦聯系了，就是找她有事情，都說家是港灣，她是一點都沒有享受到。

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要留給弟弟的，可是出錢出力的人永遠是她。這本身已經讓冷遙知很不滿了，可在過去即便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等的，卻無力去改變什麼。

直到現在——

她選擇不再讓自己妥協和受到委屈。

-

冷興國自換車後，基本上都在送貨。

要說送家裡人，還真的沒送過幾次。他常年從鎮上去城裡，但從沒有過一次，問過葛翠金，要不要去城裡玩。

也很少主動給她買什麼，他賺的錢，大多是葛翠金問他要，他才會拿出來。

但給的也不多。

他自己抽煙喝酒，人情往來，在外的面子大過天。

家裡的日子過得怎麼樣，一概不清楚。

葛翠金早就知道，手心向上的日子，并不好過。所以在姐弟倆開始上學念書後，就到鎮上打零工，賺一點錢補貼家用。

這次葛翠金要進城去醫院拆鋼闆，冷興國知道這事，但他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有些事情他不去做，自然會有人去做。

這麼多年也都這樣過來了。

家裡的事情，他一概不管，洗衣做飯也有人做。兩個小孩他也不怎麼過問，一晃這麼多年，兩個小孩也長大了。

結婚後的這幾十年來，他的日子是過得舒服的。

但這次冷遙知提前就跟他說了，到時候要送葛翠金去城裡的醫院。冷興國本想以要送貨忙為由推脫，冷遙知直接說，“行啊，你去忙，那你拿一千塊錢出來，我們自己坐車去城裡，然後在買點年貨回家過年。”

冷興國沒想到會被自家女兒直接問要錢，從小到大，他這個女兒最是乖巧聽話。可以說是非常懂事，讓他省心。念書時就勤工儉學，畢業出來工作後，每年也都是她給家裡錢。

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直觀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但叫冷興國拿錢出來，他是極其不願意的，他嘴裡叼着一根煙，含含糊糊的應下話，“到時候再看吧，要去城裡，就把你們一起帶出去。”

本以為就冷遙知和葛翠金，出門的時候，才發現還有冷振民。

冷興國挑眉問：“你去做什麼？”

“……”

“醫院那地方，大過年的，你是沒地方去了，跟着去醫院？”

冷興國一開口，心有多偏，不說自明。

從小他這個兒子，是特别寶貝的。不舍得讓做一點事情，幹一點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