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祝槐就已派人告知了麥克米倫伯爵他今夜要帶兩人回宮殿暫住,因而待他們即将到達聖拜亞白殿時,遠遠便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口站着,高個的身影左側伴着兩隻小團子。
還沒等車夫停下,其中一隻小團子就朝着他們的方向跑了過來,不過還沒跑幾步,又轉回去想要牽着另一隻一起跑,可惜第二隻小團子明顯不想和他牽手,慢吞吞地跟在後面走着。
暮色低垂,車輛在月光之中緩緩停下,車門無聲打開,先探出的是那隻戴着啞光黑皮手套的手——修長的五指舒展開扶住車身邊沿,蒼白的皮膚在手套開口處若隐若現。頭頂高帽的陰影比主人先一步降臨地面,暗紅色鬥篷如瀑布般垂落,身藏其中的吸血鬼也跟着擡腿踩在了地面上。
“嘔——”又一次暈車的某位非本地人士急沖沖地從另一側下了車,此刻正蹲在道路旁幹嘔。
“……”吸血鬼偏頭問一旁的醫生,“不是說上車前你給了他暈車藥嗎?”
賀楓完全沒關注艾裡默,視線從祝槐許久未見的那張臉又轉移到衣領上方半露不露的鎖骨處,很輕,很隐蔽,被注視的人完全沒有發現,他語氣自然地回複着:“不知道,可能還是個人體質問題吧。”
聞言,祝槐也沒關注這邊,剛轉過身兩個一颠一颠跑過來的小團子便撲進了他的懷裡。
“哥哥!你終于回來了!我真的太想你了!你根本不知道這段日子我過得有多苦。”
許久不見,希爾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多,不過……祝槐觀察了片刻,好像真的瘦了一點,他記得他離開的時候,希爾的臉就跟一顆湯圓似的,現在都有一點下巴了。
可能是他盯着希爾的時間有些長,另一個人不樂意了,但他也不會像希爾那樣直接用語言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隻是擡手拽住了吸血鬼鬥篷裡衣服的衣角,直到心心念念的人看向他,他才開口,聲音不大,但也足夠祝槐聽清楚了:“想。”我也想你。
吸血鬼假裝沒看見兩個小團子眼裡寫的“想要抱抱”,伸手揉亂了兩小隻的頭發後,便朝着在一旁已經等了有了一會兒的管家走去:“麻煩您了。”
“客氣了祝先生,分内之事,您的房間已經重新打掃過了,兩位朋友的房間也已經收拾出來了。”
時間不算晚,伯爵夫婦都還沒睡,祝槐進去時,又是一番表面上的噓寒問暖,艾裡默也不知是暈車還沒緩過來,還是謹記着他的教誨,從頭到尾除了名字,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因而,祝槐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另一個人身上。
賀楓有些奇怪,他明明不是一個話少的人,但也格外沉默,在車上時他就發現了,不過這些天他們并沒有待在一起,也不清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三人分道揚镳,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祝槐這才注意到有一個小團子還在跟着自己。他扶着門框欲關不關,低頭看着這顆沉默的湯圓:“你今晚又要跟我睡?”
萊納恩眨巴着他的大眼睛,點點頭,而後又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抱。回來,沒有,想。”
若是換成以前,吸血鬼可能就已經同意了,但這些天他已經快被阿勒尼斯的味道腌入味了,想給自己戒斷一下,實在不想再靠近任何一個有着相同氣味的觸手怪。
哪怕對方的眼眶中馬上就要彙集淚水,吸血鬼也沒有心軟,隻是微微側身讓出一條道:“進來嗎?”
萊納恩還有些不甘心,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動作站了一會兒,又堅持了一會兒,才沮喪地邁着小短腿走進了這間許久不曾來過的房間。
“洗過澡了嗎?”祝槐脫下鬥篷,解着袖扣問道。
萊納恩點點頭,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似乎還沒放棄剛剛那個想法。
“那就去床上吧。”
話音剛落,吸血鬼的口袋裡的東西跳出來,率先到了床上,許久沒露面的小觸手。吸血鬼倒也沒再說什麼不讓它上床的話,交代一句讓它照顧好萊納恩後,便走進了浴室。
出去的時候,發現房間裡又多了一個人,正是祝槐方才心裡還在想着的賀楓,三股完全相同的氣息一同朝他迎面襲來,吸血鬼的眼底劃過一道血色,但幾乎瞬間又跟着他屏息凝神的動作散去。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賀楓走上前拿過他手上的毛巾:“我幫你擦頭發吧。”
看出來對方狀态不太對勁,似乎有話想跟他說,祝槐也确實不喜歡擦頭發這件事,便坐在床邊由着他去了。
對方的手隔着毛巾不輕不重地按壓着頭皮,祝槐兩隻手向後撐着,微仰着頭,眼睛半眯着,主動開啟了話題:“離家這麼遠不習慣嗎?”
“也不是。”賀楓沉默片刻後才繼續道,“隻是你身邊的人都太厲害了,我好像有點沒用,都幫不上什麼忙。”
吸血鬼倒是确實沒想到對方是在為這件事情擔憂:“放心,既然把你帶出來了,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不管你的。”
腦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祝槐疑惑地睜開眼,就看見一張俊臉在眼前放大。
“可我不想這樣,我想幫你,我什麼都可以做的!”
對方半跪在自己面前,眼神堅定,像是下一秒就能為自己去赴死。
“……?”他不需要。
祝槐伸出食指推開他的腦袋:“知道了,會有事讓你幫忙的,你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