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經有些蒙蒙亮時,阿利克才再次醒過來,起初他的眼睛中還帶着幾分茫然,直到昏睡前的記憶全部回歸,他的神情又漸漸暗淡。
沒有了之前紙币被撕毀時歇斯底裡,就連尋找哥哥的願望都不似以往的強烈。
他好累,隻想找一個溫暖安靜的地方好好睡一覺,最好再做一個夢,在夢中,戰争還沒有到來,他的爸爸媽媽也還沒有遭遇不幸,哥哥也還陪在他的身邊,他們一家就這麼永遠相伴。
清晨攻擊性還沒有那麼強烈的日光暖呼呼地灑在阿利克身上時,他的眼皮變得相當沉重,重到連排山倒海般的步伐聲停至他面前,他都沒能再睜開眼,因而也并沒有看到他找了許久的神,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就是他?”少年阿勒尼斯的聲音還有着獨屬這個時期的清潤明亮,不似幾百年後那樣低沉,“小孩兒?”
少年阿勒尼斯的目光在生命體征極低的阿利克身上審視片刻,眸底泛起一絲 興味:“帶走,先找個醫生幫他看看。”
面對這樣安排一個刀殺十個人,甚至最後一個人還被他剁成了碎渣的殺人犯,下屬卻沒有對他們首領的命令提出質疑,高聲回複後,動作迅速地将人待了下去。
“很危險,他的精神力已經徹底虧空了,現在這個狀态幾乎連眨眼這樣再簡單尋常不過的動作都在消耗他的壽命,而且能看得出來他的飲食習慣極不規律,五髒六腑都損傷得很厲害,現在還有呼吸已經是個奇迹了。”
首領還沒發話,一旁陪同的下屬就先提出了質疑:“怎麼可能,他昨天晚上還在大街上持刀殺死了十個比他高壯一倍的人,而且有很多的目擊證人都看見了就是他做的。”
醫生小心翼翼地擡起腦袋看了眼高處上的掌權人,确定沒有收到任何指令後,便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以目前查看到的身體狀況,病人應該是沒辦法做到您方才說的事情。”
“難道說……”這位下屬像是想到某些可怕的猜測,瞳孔都睜大了不少,“昨晚的事他還有其他的幫手?首領!我認為這件事情非常嚴重,如今戰争本就還未完全平息,而這殺人犯又在大庭廣衆之下直接刀殺了十個人,甚至受害者還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貴族的後代,若是不能徹查此事,并嚴懲這個殺人犯,往後大家定然對日常出行都充滿恐懼啊!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情還發生在首領您來視察的前一天晚上,這簡直就是對首領的挑釁啊!”
聽完這番義正言辭的話語,若是不明就裡的人此刻必然已經被帶偏了,可高堂之上被叫到的人依舊不為所動,嘴角噙着淡淡的嘲意。此時少年阿勒尼斯的已經能看出日後威懾四方的影子,就連那随心所欲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性格也是初見端倪。
“愛德華公爵,你今日的話似乎格外的多呢。不過也能理解,畢竟這次死的人大多都是你們族下的,真可惜。”話雖如此,少年阿勒尼斯的表情上卻看不出半點可惜,“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徹查清楚的,從頭至尾。”
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落下時,愛德華公爵臉上的神情險些沒維系住,但好歹也是當差幾十年的老人,又很快調整好心态,恭敬地向首領道了謝。
還處于昏睡之中的阿利克對他周圍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情,他隻覺得自己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長到他幾度都以為自己不會再醒過來了。可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聽見哥哥的聲音在溫和地喊着他的名字。
等他終于成功戰勝身體本能,再度睜眼醒過來時,眼前卻并沒有他想要見到的那個身影,但這一次連沮喪的心情都淡了不少,畢竟他本就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也是直到昨天晚上,被那些輕如鴻毛的紙币碎片壓在地上無法起身時,他才終于不再逃避地與現實對視一眼。
他或許,再也見不到他的哥哥了。
阿利克翻了個身,牽扯到身上許多處因劇烈運動而酸脹疼痛的肌肉,刺激的痛感讓他的意識稍微偏離了一些,也是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身處的環境。
他此刻正躺在一張不算舒服但比家裡那張“危床”要穩固許多的木床上,一旁還放了一床幹淨無味的小被子。周圍很暗,隻有幾米外的牆壁的高處有一扇小小的窗戶,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小窗戶外并沒有陽光透進,導緻這一方狹小空間愈發陰冷。
阿利克的身體開始緊繃,整個人都呈現出防禦狀态,他蹑手蹑腳地從床上下來,四處摸索着這個小黑屋的布局,等他将整個房子走遍時卻是心下一驚,這樣的地方怎麼這麼像監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誰把他帶到這裡來的?
不過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尋找逃離的出口,而是在身上開始翻找起來,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三遍,每重複一遍心跳都在不斷加速,他的東西呢?他哥哥留給他的那個小盒子呢?怎麼不見了?難道是被人拿走了?
阿利克根本想不到關自己的會是什麼人,如果是昨晚那些圍堵他的人做的,那那個盒子必然已經兇多吉少了,一時之間焦急占據上風,他不管不顧地開始用力拍打厚重的鐵門。
“開門!把盒子還給我!開門!——”
自從找不到哥哥後,阿利克就已經不怕死了,此刻吼叫更是撕心裂肺,像是要跟什麼人同歸于盡一般,将不遠處守門的獄警吓了一跳,他氣勢洶洶地朝聲源處走來,心想勢必要給這個不懂規矩的罪犯一點刻骨銘心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