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次日,皇帝就在隐龍閣單獨召見了謝長歌。
“洞房花燭夜,可還喜歡?”皇帝停下了批閱眼前的劄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長歌眉目間皆是歡喜,朝父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而後說道:“子钰很好,兒臣這輩子能同他成親,已是别無所求。”
“你是大離的儲君,怎能别無所求?”皇帝皺眉,将劄子随手一丢,用訓斥地語氣朝謝長歌說道,“他一個南朝的棄子,值得你滿心滿眼的喜歡?”
“可是……”謝長歌不懂了,當初是父親逼着自己與子钰成親,怎麼如今婚事完成,父親臉上竟然一丁點兒的喜悅也看不到?
“長歌,你如今已經成親,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可以由着性子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皇帝說。
“父親您有話不妨直說。”皇帝的話隐隐讓謝長歌覺得不是那麼自在,可他卻又不得不弄清楚這背後的深意。
皇帝無奈地看向兒子,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過早接觸朝堂裡的那些權利傾軋與陰謀詭谲,所以一直将他保護得極好,以至于直至如今,身為一國儲君,謝長歌仍舊帶着赤子之心,不知道如何去防備他人。
“長歌,你說楚玥是什麼人?”
“他是南昭皇子。”
“對,他是南朝皇子,血脈裡流淌着南朝皇族的血。”
“所以呢?兒臣不懂父親的意思。”
皇帝:“他可以做你的正妻,做你的太子妃,以後也可以做你的皇後,可你不能給他過多的寵愛……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讓他生下你的長子。”給了南朝出身的皇後過多的恩寵與權力,來日難保對方會暗中協助南朝威脅大離。而如果嫡長子出生在中宮,日後也難保南朝皇族會想辦法扶植幼子登基。
特别是現在被送來和親的皇子是南朝諸多皇子中能力最強者,這不得不引起謝氏一族的疑慮。
但楚玥腹中孩子的去留,皇帝還是願意交給自己的兒子來做抉擇。
“李相的次女和趙中丞的長女都是極賢惠溫軟的姑娘,父親已經做主,過些日子送到你府上做側妃。你尚未登基,後宮裡用不着這麼多的人,一個正妃和兩個側妃已經足夠。”
謝長歌沉默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他也沒想過偌大的後宮裡隻守着楚玥一個人,但這才是成婚的第二天,父親就馬不停蹄地往自己房裡安排人,這不是在打自己和子钰的臉嗎?
“怎麼?是覺得不夠嗎?”皇帝問。他太了解自己唯一的兒子,對方是個多情的種子,卻沒那麼深情,今日寵得死去活來的人,明日可能連姓甚名誰都忘得一幹二淨。楚玥不過是比從前他身邊的人長得更好了些,皇帝不相信謝長歌會動了真心。
謝長歌臉上冷了下來,憋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開口道:“父親,我是個人。在是大離的儲君前,我首先是個人,我也有喜怒哀懼……”謝長歌很少正面忤逆父親的意思,但對方今日說的那些話,雖然他明知道是為了自己好,卻依然無法接受。
“父親,子钰是兒臣的妻子,他腹中的孩子,是兒臣的親生骨肉。兒臣知道皇權需要制衡,也知道不能因為一己私欲毀了祖宗基業,但兒臣實在沒辦法對自己的妻兒下手。”
“兒臣曾隐瞞身份與子钰相交過,清楚他确确實實是被南朝皇族驅逐出來的,遍體鱗傷地來到長安,不是什麼苦肉詭計,也不是在處處算計。兒臣願意相信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會對兒臣出手,就像您願意相信兒臣不會傷害您一樣。”
“至于側妃……兒臣希望能選一些家室簡單、母家沒有太大權利的姑娘。這樣雖不能得到朝臣的助力,卻也免了外戚幹政的後顧之憂。”和那些精明的朝臣比,自己是單純過了頭,但卻還沒有傻到任人擺布的地步。
聽了謝長歌的話,皇帝轉念一想,太子與南朝皇子正新婚燕爾,濃情蜜意的時候,為了皇權穩固做出謀劃布置的自己,反而像是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
或許隻是自己太心急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該是最清楚的。謝長歌從小到大都是個沒有定性的人,大多數情況下總是想一出就是一出,或許自己應該任由着他去,興許過幾天就膩了。現在的濃情蜜意有朝一日終究會變成相看兩厭的,自己又何必白白去引起父子間的矛盾?
謝長歌回到東宮時,楚玥還沒醒來。
昨日繁瑣的婚禮儀式耗費了他太多的心力,以至于謝長歌已經去而複返,楚玥卻絲毫沒有察覺。
謝長歌坐在床榻邊,用雙目細細描摹着眼前人的輪廓。這個伶俐漂亮卻又内斂含蓄的美人,竟然真的與自己結發成了夫妻,從此恩愛不移,歲月不改。
他們很快還會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半像子钰、一半像自己。
他們的孩子,會是整個大離最尊貴的孩子,被萬民寵愛、群臣愛戴。
天上星,水中月,隻要是它想要的,自己一定會想方設法弄到手。
謝長歌含笑着将手覆在了楚玥腹部脆弱的隆起上,他的心也随着柔軟溫暖的觸感一同化了似的。
楚玥還沒有醒,謝長歌去了膳房,親自看着廚子給楚玥做桂花釀。
時軒站在謝長歌身側,低語道:“方才白公子讓人通傳,說想親自為殿下賀一賀大婚之喜。”
白茭?
那張清純柔弱的臉再次浮現在了謝長歌的眼前,同時,皇帝告誡的那些權力制衡的話語也出現在了謝長歌的耳畔。
世家出身的姑娘少爺們總是驕矜些,日後若是真進了後宮,難免是要為難子钰的,唯有像白茭這般出身低微又不争不搶的人,才不會為了争寵給子钰添麻煩。
想到這裡,拒絕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就消失了個幹幹淨淨。
謝長歌道:“這幾日剛剛成親,實在沒時間見他,這樣吧,你告訴他,三日後來東宮,讓他到持身殿見我。”
清甜的桂花釀做好,謝長歌趁熱給楚玥端進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