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墨竹說的“不再同路”不過是用來掩蓋永别的謊言,甲子是楚琛的心腹,武藝遠在墨竹之上,墨竹隻身留下,就已經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楚玥扔出了一個瓷瓶,朝墨竹大喊:“這個拿着,師父給的!”
墨竹恍若未聞,與甲子纏鬥在一處。
将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楚玥忽然想起,自己剛到清荷山那年。
入夏的第一場暴雨落下,山風如狼群嗚咽,而電閃雷鳴下的樹影憧憧,則像極了山鬼索命。
小楚玥獨自躲在房裡,用被子蓋住了全身,卻依舊抑制不住身上的抖動。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似乎被風吹開,一道黑影投入了房間。
小楚玥吓得幾乎叫出聲來,但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捂住了嘴。
“殿下,夜深了,不要驚擾旁人。”已是少年的墨竹站在坐在小楚玥床邊,“殿下,你睡,我看着。”
那是少言寡語的墨竹來到楚玥身邊服侍以後,第一次朝他說出完整的句子。那天墨竹也真的枯坐着陪了楚玥一夜。
地面的泥土溢滿了刺客流出的血,像極了雨水初停時的泥濘。
車廂内,青松夾雜着抽泣,哼起了一曲不成調子的歌。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三年後,長安。
臨淵結束了課業,一早被祖父叫進了宮考校功課。謝長歌抱着自家走路還不穩當的小丫頭,進宮去接臨淵。
十三歲的臨淵,已經有了父親隽秀的模樣,談論課業時顧盼神飛,看起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禍害别家的姑娘了。
小丫頭叫謝禾,胖嘟嘟的樣子,笑起來很甜,跟小禾苗兒似的惹人憐愛。
臨淵最喜歡小禾兒,見到妹妹和爹爹一起來接自己回東宮,高興地眉飛色舞,從謝長歌懷裡搶走了禾兒,抱着回了東宮。
東宮的校場上,時軒正教着楚麒和楚麟習武,楚麒天賦不高,但很刻苦,一個馬步堅持了半個時辰,楚麟則是個閑不住的,一學就會,卻總是不願意吃苦。臨淵見着了兩個弟弟,便摩拳擦掌要去比試。
謝長歌帶着禾兒先回了寝殿。楚玥午睡方起,伸了個懶腰,靠在床頭。謝長歌把禾兒交給了奶母,坐到了楚玥身邊。
“從南朝回來的時候,咱們遇上伏擊,我那時候真的以為咱們回不來了。”提起三年前的經曆,謝長歌依舊心有餘悸。
楚玥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腹,朝謝長歌道:“但結果是好的,一眨眼禾兒都這麼大了。”
“當時如果沒有墨竹,咱們可能真得交代在那兒。”謝長歌說,“子钰,你想墨竹了不?”
楚玥點頭:“一直把他當成大哥,離開久了,當真想。”
“想也沒用,你現在隻有我了。”謝長歌笑道,“插翅難飛。”
楚玥指了指窗外,意思是别說胡話,外頭的孩子們,可還都給我撐腰呢。
“還有師哥,每年年節都回來,讓他聽了你的話,說不定一氣之下就把我帶走了。”
“沒用。”謝長歌環住楚玥的肚子,無賴道,“我有人質。”
草原上,紅日偏西,古爾真唱着牧歌,帶着族人放羊回來。
“藥材不夠了,明天入關去集市上買些。”唐中說。
古爾真下馬,嘿嘿一笑,打橫抱着唐中走回了帳子:“都依王妃的,本王親自給你做保镖……但今晚,你得依着本王。”
洛陽城外,黃昏已至,兩個俠客打扮的男人并肩走着。
“之後我還想去南洋,去看海。”一身青衣的男人咬着糖葫蘆,站在汴河邊。汴河上,一尾鯉魚躍了出來,水光潋滟。
“好。”
“還想去邊塞,看看唐公子。”男人說着朝河裡吐了一顆山楂籽。
“好。”
“還有還有,我還想回長安,去看看殿下。”青松吃完了一串糖葫蘆,拿着根孤零零的棒子晃來晃去。
“好。”墨竹遞去了手裡紋絲未動的糖葫蘆,“以後都聽你的。”
完